第十九章(1 / 2)
闻箫难得的,手底下正在写的笔划,“呲”的一声,划了出去。
“你可以不用说话了。”
池野忍着笑,两根修长的手指并拢,停在齐眉的位置,不正经地行了一个礼。之后当真没再说话,趴到了课桌上。
比闻箫反应更大的是前面的赵一阳,他盯着自己的课桌面,心里反复感慨一句话:我靠,我到底一不小心听见了什么虎狼之词?
这英语试卷发下来,不少人都没了睡觉的心思,纷纷揉两把脸醒瞌睡。
许睿卷面一大片的红叉,扎的他眼睛疼,根本不可能安得下心睡觉。左右观望了一圈,最后拎着椅子,坐到了上官煜和赵一阳的桌边。
“嘿,你们两个不睡吧?”
赵一阳掀眼皮反问,“你能睡着?”
许睿苦着脸:“能睡着个屁,等睡了做噩梦?这卷子我还不能往家里带,要被我妈看见了,她才不会管这题的难度水平,先骂一个半小时再说。”
“我爸妈最近生意忙,基本不在家,不是开会就是出差,从根源上杜绝了被骂的可能性。”赵一阳知道许睿的妈妈整天沉溺在麻将馆,“你妈不是忙着打麻将吗,还有空管你?”
“这叫摸牌训人两不误,两手都要抓,兼顾。”
许睿和赵一阳、上官煜都很稳定地杵在理一班的前十名,他们三个的卷子对下来,一份标准答案差不多就出来了。要是一道题他们三个都没对,只能说明这道题难度五星级。
见教室里有人在睡觉,比如池野,许睿压低声音去找闻箫,“闻箫,借你英语卷子看看?”
闻箫把卷子递了过去。
三人展开卷子一看,原以为会看见做题思路什么的,结果发现有什么地方跟他们不一样。
他们做题,通常会在选择题的题干下面画横线画圈,完型和阅读理解的关键词句下面也是各种五角星三角形——这是从初中就养成的做题习惯。
再看闻箫,卷面干干净净,一个符号都没有,除了ABCD,就是DCBA。
许睿咋舌,“闻箫这是,都不用思考的?全凭语感?”
赵一阳唏嘘:“应该是靠语感没跑了,或者,知识点太熟,都不用思考。”
三人对视——果然有了王者的衬托,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个青铜。
池野趴了几分钟,没酝酿出什么睡意,再加许睿他们在前面小声商量题目,屏蔽不了,越睡越精神。睁开眼,见桌面上有一张废了的便利贴,他伸手拿过来,手指很灵活地翻折。
把成品握在手心里,池野手肘碰了碰他同桌,“给你看个东西。”
闻箫停笔,视线落在他握成拳的手上,“什么?”
“猜猜是什么?”
闻箫:“船?”
知道闻箫没直接不搭理已经是很配合了,池野没绕弯子,摊开掌心,一只纸鹤露了出来。
闻箫看那只纸鹤,蓝色便利贴折的,制作精良。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观后感,就听见一声低斥,“池野!说了让你不要影响你同桌学习,你在干什么?折纸鹤给你同桌许愿呢?”
许光启悄悄站在后门,暗中观察,发现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学习的学习睡觉的睡觉,正满心慰藉,就看见池野这兔崽子,手上闲不住似的捣鼓什么。
回头见老许跟喷火龙似的,池野笑道,“我是在给我同桌展示流传已久的精湛折纸技术。许愿?老许你怎么这么迷信?”
发现有人被吵醒,许光启瞪眼,声音又低了两度,“你自觉一点,睡你的觉去!”
等许光启走了,池野无聊,又懒散地趴下,准备再努力酝酿酝酿睡意,就听闻箫问,“你怎么会折这个?”
“纸鹤?”池野手指捏住纸鹤的翅膀,拎着在桌上划了道圆弧,“芽芽不仅是个小傻帽,动手能力也很不行,幼儿园上手工课,班里同学都学会了,就她不会,回来扯着我的衣服哭。”
“所以你去学了?”
“嗯,我学会了再教她,教了差不多三天,那个小傻帽才终于学会了,开开心心地折了一大盒纸鹤,拿去幼儿园跟别的小朋友交换。”
闻箫看见,池野话里虽然是止不住的嫌弃,但提到芽芽的时候,眼神却很温和。
周六,闻箫出门,到楼下才发现外面在下雨,又折回去拿了一把伞。
小区旧街道也旧,一遇见下雨天,地面的坑洼里就满满地积上了水,有指甲盖大的青蛙从草丛里跳出来,溅起不少泥点子。
不是工作日,学生也不上学,小区门口卖早饭的老板生意不好,闲坐着。看见闻箫,打招呼,“今天周六也这么早,去上补习班?”
闻箫没多说,只应了一声,给钱买了杯八宝粥。
老板利索地把热腾腾的八宝粥灌进塑料杯子里,封口插吸管,笑眯眯地夸奖,“真是爱学习,以后肯定有出息,哪像我家里那两个皮猴子,现在还赖床上!”
站在公交站等车,雨伞上的水珠汇成一股,沿着伞尖滴在地上。闻箫看着他要搭的那趟公交车缓慢开走,脚下还是没动一步。
他不喜欢去医院。
或者说,他反感自己内心的想法一丝不剩地全被别人剖开来看,并翻来覆去地分析、指指点点,最后在病历本上,用黑色的中性笔写下“PTSD”这样看似深奥的英文缩写。
把空了的塑料杯扔进垃圾桶,第二趟车停进站台,一股刺鼻的尾气味道散开。车门关上的最后一刻,闻箫才拉上卫衣的帽子,走了上去。
从诊疗室出来,已经接近中午。出门只喝了几口八宝粥,早饿了。可就算胃饿的丝丝发疼,闻箫也没什么食欲。
按照医院里竖着的指路牌找到一家超市,花四块钱买了一罐冰的可口可乐。
附院应该才建起来没多久,设施很新,环境也好,超市背后就是一片草坪,还有一片不小的湖。因为飘着雨,草坪上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闻箫撑着伞,单手拎着他的可乐去了湖边。
走近了才发现,木头搭建的亭子里已经坐了人,闻箫转身准备换个地方,又发现里面的人他认识。
池野穿一身黑,黑色卫衣黑色工装裤,背靠着木柱子,一条长腿屈着,宽松的领口落下来,露出里面穿的白色T恤。他正漫不经心地往水里扔石块,再精准点,应该是在打水漂。
闻箫见过不少人打水漂,但玩儿得像池野这么好的却从没见过。他不见得多认真,嘴里咬着一根白色的棒棒糖纸棍,盯着湖面一圈圈荡开的波纹,等波纹差不多散没了,他会拿块石头,重新扔出去。
石块带起的波纹一圈连着一圈,一直延伸到很远。
芽芽穿白色的连帽外套,帽子上垂着一对小鹿角,正在旁边背古诗,卡住了,池野会出声提醒一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可乐哥哥!”
池野“啧”了一声,头没回地说话,“我说芽芽同学,你这是背诗都想着你可乐哥哥?怎么不见你想着我?再说了,你可乐哥哥应该不喜欢鱼调戏他。”
芽芽往亭子外面指,“可乐哥哥!”
池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亭子外面有人撑着把伞,手里拎罐可乐,整个人清清瘦瘦的,戴一副细银边眼镜——不是闻箫是谁。
上次遇见,也是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