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兑子(1 / 2)
捉月湖畔。
绵羊在一点一点地向恶虎走近,虎已探出了惨白的骨爪,而绵羊毫无所觉。
真的毫无所觉——李缥青确实对七蛟发出了邀请,也推测他们会来,但究竟来不来、何时来,她都无从查知。
秋夜十分凉静,李缥青刚过来时,感觉这里的月光洒在肌肤上是一种湿润的冰凉,但很快发现其实是湖汽融合了进去。
她展露出来的松弛是表演,但被心事缠绕的样子不是。
今晚的事情于少女而言,是断定生死的一局,她将她所能够到的一切都放了上去,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允许。
其中最轻的反倒是她自己的生命。
成,则改天换日;败,则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她擅自握住了翠羽的舵把,而船上的人一无所知。
下一步,也许就是深渊。
大殿在烈火中萎缩,言笑晏晏的头颅滚落在脚边,相熟的尸体被钉死在柱子上,流下的血像是刺目的新漆.这幅场景几天来一直令她午夜惊悸。
她亲手带来。
不必说什么我会承担一切的责任,背负所有的骂名——没有任何意义。当这一切发生,你承担不了任何责任,也不会再有人能开口骂你。
你毁了一切,而且伱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偿还。
在少女轻灵爱笑的面孔下,厚重粘稠的黑血早已压满了整颗心脏。
但是。
她知道自己必须做这件事,要做翠羽的掌门,就一定要有这份魄力,敢将整个山门数百人的性命和四百年的传承攥在手中,然后压上赌桌。
今晚过后,翠羽或许坠入深渊,但也或许会走上另一条坎坷,但一定光明的道路。
李缥青为翠羽选的路。
整个翠羽门,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浓重的阴影忽然侵占了视野,李缥青抬起头,原来已走到了楼的阴翳之下。
七蛟洞还没有来。
少女脸上没有丝毫异色,她偏头再望了一眼捉月湖,脖颈感到了一阵凉意。
她第一感觉仍是清凉的湖风,但很快察觉不对,这凉意更持久,而且有明显的触感,她抬起头——原来是又下雨了。
确实是这样的季节。
少女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然后看见身前的芦苇猛然鼓荡了起来。
于此同时,第三种凉意从背后无声地贴上了脖颈。
背部寒毛陡然耸立。
刚刚正面相对时,四下明明空无一物、一片安宁,而刚一转身,剑锋就已逼近肌肤。这剑刃仿佛是凭空从夜色中生长出来。
太快!
七生!
七蛟洞!
这三个念头在脑海中转过,少女身体已向前扑去。
背身受袭,修为悬殊,以她的反应和速度当然来不及躲过这一剑的。但是身前芦荡中,芦丛被鼓荡的真气骤然压覆在地,芦花炸得满天都是。
其中射出来一只老雕。
这道青影只在视野中一闪,背后就响起了一声振鸣的金铁交击之声,炸开的真气推上了少女的脊背。
李缥青如愿扑倒,沾地前她五指轻轻一撑,身形贴地横掠,反而迎着敌人袭来的方向而去。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引子,当两剑相交的那一刻起,这场战斗的重心就已不在自己身上。
她不必寻求谁的庇护,只要安静地藏起来就好。
这人既然出手,代表他的同伴已站好了方位,排查完了周围,换句话说,他先前藏身的这栋小楼,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果然如此。
少女探臂一按窗台跃入楼中,脚沾地的一瞬间,就已心焦地回头看去。
场上。
青服的老人前襟涂满了泥,胡子和脸上也蘸上了不少。
李缥青来到这里将近一个时辰,他就在芦苇里趴了一个时辰,眼睛没有离开过少女一瞬。
因为一开始少女就告诉他:“师叔,一会儿有人要来杀我,你藏在里面,保护好我。”
老人当时就瞪起了一双铜铃般的眼睛。
他依言趴在芦丛里,蛇形跟着少女,里面发酵的湖泥又脏又臭,令人直欲干呕,若平时老人早已怪叫着弹起逃离,但此时他一双瞪得发红的眸子只黏在少女身上,等待着少女口中的恶人。
如今这个人终于现身,老人憋闷了一个时辰的怒火令他须发皆张,而后全部倾吐在了这一剑之中。
谁敢?!
炮震般的一剑,那披着黑袍的幽影被一斩撞飞,沛然的剑势推着他的剑身狠狠地撞上了胸膛。
一击之下,黑袍“噗”地一声,鲜血带着巨大的冲力从喉头飞出,他甚至没能抿住嘴唇。明明同样境界,黑袍人在老人面前却仿佛还没踏入七生。
聂千羽,雄踞博望州七生第一的名号十三年,虽然如今头脑痴症越发严重,但一身筋骨和真气却丝毫未损。
楼上的李缥青顿时双眼一亮,拳头攥了起来。
她知道这一局战斗的胜负如何界定。
双方都有自己的目标——就是对方队伍中的那枚“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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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都把自己的“将”藏在后面,越晚现身,便越晚被针对,优势也就越大。
斩“将”则胜,而迈向胜利的第一步,就是把对方的“将”逼出来。
老人自然不是“将”,他是被放上棋盘的第一颗子,如果他能斩下面前的敌人,对面的“将”离暴露就更近了一步。
李缥青不知道对方共有几颗棋子,她猜测至少三枚,而自己这边多不过他们。
“第一颗子”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少女心中窒了一下,手伸向袖中,将一枚哨子攥了出来。
——
“聂前辈如今的实力我不清楚,何时该下场帮忙,最好由你来给信号。”
“.好。”
“就以这枚哨声为信——若届时你不方便发哨,我便在聂前辈不能战斗之后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