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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个爱好,我哥哥也捧坤伶,还置办过小家,一直不敢跟家母说,这也没什么,我们这种家庭不缺金钱,更不用计较金钱,就当买个乐子,新鲜劲过了也就完了。”
沈太太闻言,很感慨的转头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这傻姑娘,我是怕你以后受委屈。”
敏娟脸颊飞红,将一缕漆黑的卷发拨到耳朵后面,露出耳上一颗硕大的珍珠,道:“他们这些人没有文化,为了生计不得已罢了,我身处现在的层次,怎么会容不下他们这些……”
话没说完,莫青荷一只手捉着沈培楠的胳膊,极轻的开口道:“沈太太是豪杰之士,令人敬佩,我不知道敏娟姐身处怎样的家庭和层次,但我跟沈哥好,不是为了他的钱。”
他的话没说完,沈培楠忽然变了脸色,回头吼道:“你给我闭嘴!”
说罢用力把他往身后一推,力气使得太大,莫青荷往前冲了几步,被椅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但形势已经如弦上的箭,沈太太早已一个大步上前,喝了一声:“不知廉耻!”抬手要招呼莫青荷,却被沈培楠的一推一挡所阻碍,这一巴掌收不住势头,啪的一声清脆利落,正好扇在沈培楠的脸上!
他的侧脸霎时起了一片鲜红的指印,紧紧抿着下唇,低头压抑着脾气,那宽肩却止不住颤抖起来。
宾客们见真的动了手,都知道沈家这两个人的性情最像,而沈太太年轻时披着一条黑大氅,策马持枪参与夜袭的故事还印在一些人的脑子里,当即纷纷离了桌子上前劝架,宴会乱成一团,戏台上的两位坤伶惊得放下琵琶,转身去了后台。
莫青荷见大家都围着沈太太,爬起来拍了拍膝上的土,绕到沈培楠跟前,掏出手绢擦他脸上的红痕,从小到大受过的蔑视和欺凌漫上心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是红了眼眶,慢慢的,轻轻的说道:“沈哥,我给你添麻烦了……”
沈培楠低骂了一句,提起他的手腕把他往身前一拽,手掌包覆着他白净的脸,对着那嘴唇狠狠的亲吻下去。
莫青荷愣了一瞬,两手抱着他的后背,激烈的回应起来,吻到深处,只觉得鼻腔都是他身上的气息和唇齿间残留的烟味,吻了不知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只有片刻,但满室宾客都没了声音,莫青荷恋恋不舍的放开了他,回头在大厅环视一圈,视线落在沈太太身上。
沈太太气的面色通红,胸膛急剧起伏,跌坐在椅子上,眼皮一低,滚下一串串眼泪,儿女们都惶恐不已,递手绢的递手绢,拍后背的拍后背,沈太太却只是哭,那老去美人的眼睛汪着水,水里含着凛然怒气,径直瞪着莫青荷。
“去给太太道个歉,让下人带你回去休息,这边我收拾。”沈培楠握着他的一只手,莫青荷冲他笑了笑,挣开他的手,绕了过去。
他款款走到沈太太面前,先鞠了一躬,说了句抱歉,然后转身面对一屋子宾客,再次深深鞠了一躬,道:“造成现在的局面,我怀着万分歉意,各位看不上我们梨园行,都说轻浮,抛头露面,朝令夕改,我的行为算不上端正,自然无可辩驳。”
“我与沈哥的关系,我们俩瞒来瞒去,还是没瞒住,时至今日,我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怕恶心着大家,怕难为了沈哥,就不能说。莫青荷是个戏子,除了唱戏没别的本事,今天在座的都是朋友亲戚,算不得公演,青荷给大家唱几句赔不是吧,我想说的话,要做的事,要是若干年后还有人惦念着,就都在词里了。”
这一番话说的极其缓慢,他话中有话,字斟句酌,每一个字都有千斤的重量,眼神落在沈培楠身上,像牵出了藕断丝连的线,半晌却又一横心自行挑断,回头朝那旧戏台一步步走过去,琴师还没有走,乐班还没有散,他站上台,正了正领带,又理了一理西装马甲的钮扣,往下一扫,先不好意思的笑了,柔声道:“没扮上,就不加身段了。”
又道:“这一段,从莫青荷出道一直没唱过,连沈哥也没听过,青荷见识浅,一直唱不出那份恩义,今天见在座都是体面的大人物,细想想,我倒是几分明白了,姑且一试,唱的不好,大家不要笑话。”
大家见这小戏子毫不怯场已经惊奇,不知他有什么目的,都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他清了清嗓子,一开口先是一句清亮的念白:“自古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
声音如裂帛一般,字字都是千斤重的一枚橄榄,在心中千回百转,终于宣之于口,唱的是吃不饱饭的过去,受人白眼的现在,充满信念的未来,一句句不能对恋人说的秘密。他想,他没有“我们这种家庭”的矜贵,没有移民避难的能力,就要比任何古装丽人都争气,因为有着明确的目的,所以不挣扎,也不害怕付出代价,决绝而热烈的奋斗下去,孤注一掷的虞姬,就连死,也要比别人死的痛快。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霸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我早已将一腔热血委身于信念,若是一日山河破,又留这一身锦绣衣冠做甚!
他干脆的收尾,整座大厅都寂静无声,余音却仿佛仍在回绕,莫青荷旁若无人的走下台,绕过呆若木鸡的宾客,却走到沈培楠面前,鞠了个躬,很轻的叹了句抱歉,面上仍带笑容,轻轻袅袅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