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2 / 2)
“他要我帮他除了贺舍啜,但不能将他送往中原。”穆长洲慢条斯理说,“要除了贺舍啜自然是因为他不安分,妄图成为西突厥可汗,但不能送往中原,就只可能是怕贺舍啜将他这可汗也咬出来了。”
但他还是将贺舍啜悄然送往中原处置了。
舜音心里渐渐清晰:“你是说,与宋国公联结的不只是贺舍啜,还有背后的西突厥可汗。”
“也不只西突厥。”穆长洲沉眉,“你想想他们说你父亲什么?”
舜音说:“他们说我父亲惯来主战,还劝圣人要广探四方,掌握各方情形,是在怂恿挑拨战事……”
穆长洲点一下头:“对于外敌来说,只会乐于朝中皆是宋国公这样的人,可偏偏有你父亲这样毫不松懈的,又身居高位,能左右朝局,是最大的障碍。”
舜音心底愈发清晰,她父亲确实毫不松懈,一贯认定面对强敌要厉兵秣马,决不能软弱示之,甚至还要钻研暗探密传之道,他日好用于军中,也便有了她学到的那些。
宋国公看似是与她父亲在争主战主和,不过是受了外敌蛊惑,接受了他们的好处,要除去她父亲这样的绊脚石。
彼时帝王刚登基几载,根基未稳,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一旦她父亲倒了,宋国公得到权势,外敌也放开了手脚,之后再做什么,朝中也会一再有人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不只西突厥,”舜音看向他,“是两面外敌。”
穆长洲说:“他们图谋的是河西十四州。”
如他们所愿,河西十四州内部早已坐大,各州都蠢蠢欲动,多的是人与他们暗通款曲。
兵权愈重,胃口愈大,不止一个人想坐上凉州总管之位,他日山高水远,迟早可将河西这块广袤之地据为己有,再与中原分庭抗礼,甚至自立为王。
而腹背两面自然乐于扶持,这条商贸要道,繁华肥地,远通西域,近扼中原,早不知被肖想了多少年。
偏偏老总管却想将总管之位交给武威郡公。
郡公为人他们自然清楚,一旦总管交接,河西大权就会被移交中原,何况郡公府还与封家有交情,此后一在朝中,一在凉州,互为鼎力,岂非让他们再也无计可施?
于是几乎同时动手,从一开始起,他们的目标就是郡公府和封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当初穆长洲亲眼看着两面外敌不断骚扰,却又放任凉州各路都督将领明争暗斗,就已明白,他们是在等着最后的胜者出现。
反正皆是他们的附庸,随便谁做总管,都会按他们的设想将河西推离中原。
果然,等梁通符成为总管,他们便悄然退去了。梁通符和刘氏也早就与两面暗通,梦想着有朝一日成就所谓的“大业”,不遗余力地推行胡风胡俗,隔离中原。
等到总管府想扼制他,与贺舍啜勾联,反而是后来的事了。
舜音坐了许久,才开口:“难怪你说事还未完。”
事情确实还未完,他和她的事都未完。
如今为封家昭雪,圣人直接揭开了朝中重臣与外敌勾结之事,也是因为河西已然稳定,不知那两面外敌还能按捺多久。
穆长洲忽将面前结案书推远,伸手过去,拉过她一抱,站了起来。
舜音心思回笼,人已被他打横抱起,连忙搂住他脖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抱着她走了几步,放到床上,倏然压了上来,唇贴在她颈边,细细密密地亲了过去。
舜音心里一阵快跳:“你怎么……”太突然了。
穆长洲抬头看她:“免得你想得太远,就这么睡吧。”
舜音手扶着他肩,轻喘:“哪有你想得远,藏得还深。”
穆长洲一言不发,低头又亲上来,从她颈边到脸侧,薄唇又贴去她唇上,推挤着触到她的舌。
舜音唇舌发麻,刚才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思绪全空了,手臂绕过他颈后环紧。
直到她快喘不过气,他才放开她唇,喘气说:“能睡了?”
舜音缓口气,看到他盯着自己的双眼,灯火里黑漆漆的,随时都要再低头碾上来一般,才点一下头,否则别想睡了……
也不知多久,竟真的睡了过去。
但中间又醒了,是因为有光亮着。舜音偏过头,身侧无人,稍翻身,才看见案前坐着穆长洲的身影。
他袍衫整肃,一手执笔,正在飞快写着什么,侧脸清晰,被灯火描出晕黄的边。
很快他就搁下笔,拿了写好的东西在手中,走去开了门,交给一名弓卫。
舜音已看出来,那是一份奏折。
穆长洲关门返回,走到床边坐下,一手遮了她眼前的光:“睡不着也要睡,天亮便要返回凉州了。”
舜音拉下他手,坐起身:“这么快?你还未面圣。”
“奏折已呈递出去。”穆长洲说,“我此行只陪你入都,并未打算面圣,诸事都写在奏折中,圣人不会怪罪。”
舜音细想一瞬,明白过来:“已弄清一切,事还未了,确实要尽快回去了。”
穆长洲手臂在她腰上一扣,如同提醒。
舜音颈边拂过他的呼吸,才反应过来,轻语:“不说了。”
穆长洲收紧手臂,胸膛抵着她肩,声音沉沉在她头顶:“放心,这一日迟早会来。”
他和她都已暗行到了今日,不正是在等着将这些内外连根拔起的那一天。
彻底清算的那日,迟早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