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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2 / 2)

山宗策马而至,身后是浩浩荡荡跟随而来的军所兵卒。

他一停,众兵皆停。

然后山宗看见神容低头,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卷轴书。

他见过,那卷《女则》。

神容就在马上,展开书卷细细看了看,又抬头环顾四周山岭。

胡十一和张威也跟了过来,远处是跟过来的紫瑞和东来。

众人都觉得不解,张威看胡十一,胡十一也懵。

金娇娇这是干什么,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闲心看书?

神容看得入神,环视山岭时双唇还轻轻动了动,黑亮的眼沉沉浮浮,如坠珠光。

她在推测位置。

胡十一实在心焦,差点忍不住就想催一下,刚提口气,前方竖起一只手,立即噤声。

是山宗。

他一直在马上看着,眼睛没离开过她身上。

此时的长孙神容与平时大不相同,像变了个人,眼里只有手里的书和周围的山,不见万物。

终于,神容拿书的手垂了下来。

书卷里记载的望蓟山其实暧昧不明,多有隐晦之处,有些连她也不确定。

所以发现这里有金矿时,她也没有想到。

现在却可以肯定,这里不简单。

以她对书卷的了解,只会记下有用的描述,所以在望蓟山这里特地记述了东角的河,只怕不只是简单的定位标记。

坑道尚未挖通,就已经有了水,不是自天上而来,那就只可能是从山中来的水。

东来说那些人凿动了汪水的那处,已经凿得活动,恐怕是说反了。

应该是山中有一段空洞,直通东角河岸,或许就在矿眼下面的某一处,以往未曾开采,地风平稳,这里也就静默无事。

但他们凿错了地方,穿风引流,地风乍破,引发了水自空洞一路吸卷上来,冲动了那处。

冲开之后,又褪去,就算那一角山石归位,也会活动,留下的就只有一摊水迹。

这种地风极其罕见,一般只有广袤山势,且通地河的地方才会有。她以往只有在书里见过,从未真正遇到过。

当然,她以前也从未开过这样的大矿。

所以他们不是跑了,相反,他们甚至是被困住了。

神容抬起一只手,在周围各山点过,眼睛看过东角河岸,再三推断,慢慢手指一划,停住:“那里。”

山宗立即问:“那里什么?”

她说:“人就在那里。”

现场鸦雀无声,只觉诡异,这也太信口开河了。

山宗看她两眼,蓦然一抽刀,策马就往那方向冲了出去。

尽管不明所以,胡十一和张威也连忙带人跟了过去。

望蓟山漫长连绵的山脉蜿蜒如天梯,倾斜而下,拖坠在东角河岸。

河岸和山脉中间却有一处下陷之处,数丈见圆,里面遍布杂草。

山中多的是这样坑洼不平的地方,并没什么奇特的。

但神容指的就是这里。

胡十一和张威在左右看了又看,回头问:“这里怎么可能有人?”

山宗扫过周围,有一处的杂草全往一边歪斜,仿佛被冲刷过,旁边的山壁是土质,露出一道碗口大小的豁口。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拖着刀大步走过去,几刀砍去杂草,一脚踹在豁口上。

轰然声响,豁口崩裂,里面居然有水淌了出来,甚至还有风。

胡十一和张威冲过来,往里一看,惊讶地眼睛都瞪圆了。

谁都以为这半边山壁里是实的,再不然也就是个洞。

可这里面竟然像个罐子一样灌满了泥沼,就像他们之前挖出来对付关外的那泥潭一样。

边上山石嶙峋突出,上下左右全是一个个紧紧攀住的人,如兽如怪,锁链彼此相缠,一个拉着一个,有的半身入泥,有的攀在上方,形似蝙蝠,否则就会全掉下去。

如果不刻意寻找,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

胡十一看得咋舌,一定是坑道里忽然出了什么状况,这群人当中有人被卷走了,其他人要么想救,要么互相拉扯,才一起陆续落到了这里。

但他实在想不明白是怎么落来这里的,那坑道看起来毫无异常啊。

就这瞬间,光从豁口漏了进去。

最边上的一个人笑出一口森森利牙,筋疲力竭地嘶哑道:“姓山的,想不到老子们还没死吧?”

是未申五。

山宗站在豁口前,扫视了一圈,冷笑着点了点刀尖:“算你们命大,还能多活几天,带出来!”

张威推一下发愣的胡十一,他这才回神,赶紧领命。

东来过来时,那群人已经被陆续带出。

兵卒们去东角河中灌水而来,大股地往他们身上浇,满地泥水横流。

一旁有人在挨个对照代号木牌点人。

东来拿着那幅矿眼图再展开给他们看了一遍:“你们凿错了,看清位置,否则下一次就没这么好命了。”

这是神容的吩咐。

那群人一言不发,就连怪声也收敛了发不出来。

这场突变已经让他们耗尽了所有气力,就算还有一点残余,也都被瑟瑟寒风刮走了,现在大概只有眼睛还能动了。

……

山宗策马而回时,山里居然还亮了一分。

日上正空,丝毫不觉流逝了多少时间。

他策马到半途,停住,转了方向,往刚才神容站的地方而去。

神容还在,手里的书卷刚刚纳入锦袋,收进怀里。

山宗携着刀,一步一步走到那坡地下方。

她转头看了过来:“找到了?”

山宗点头,“一个不差。”随即问:“你是怎么找到的?”

神容暗暗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朝他身上轻轻扫过一眼,遥遥看向望蓟山:“我早说了,没有山能在我眼前造次。”

山风呼啸而过,周遭树影婆娑,她当高迎风而立,披风翻掀,轻纱披帛在身侧飘若游龙。

山宗从未见过她这样意气风发的时刻,周围群山如抱,河流奔腾,仿佛都已向她垂首臣服。

惊鸿一眼,如露如电。

胡十一好不容易忙完过来,见他站在坡下,不禁奇怪,悄悄凑去他身后问:“头儿,你在看什么呢?”

山宗低低说:“日头。”

“日头?那有什么好看的?”胡十一嘀咕着抬头去看,又赶紧拿手遮眼:“啧,真晃眼!”

山宗半边嘴角扬起,对着那道身影眯了眯眼:“确实。”

太晃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