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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柚子糖(2 / 2)

——直到十一岁时,妻子怀孕了。

至此,晏时清头上似乎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每一天睡醒便开始紧张,恐慌自己被抛弃的时刻是不是要来了。

他甚至过早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等待着妻子一声令下赶他出门。

妻子的确这么做了。

她的要求不断明确,而且极端。

“你把他送回福利院去,就说你没钱了养不起,福利院给他吃给他喝,动不动还有补助,福利很好的。” 妻子怂恿他,“说不定他拿到了补助还会给你呢。”

王流蔺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

于是他过分地对晏时清好,收不住自己唯利是图的嘴脸,用干哑的声音天天在他床头念《弟子规》,偏激地培养其道德观。

晏时清十二岁当天,王流蔺把资产全部转到妻子头下,带他回到福利院,哭着喊着告诉院长自己没钱了,自身难保也养不起小孩。

晏时清被送了回去,王流蔺心满意足,回来才发现妻子早不在了。

妻子在看到王流蔺的育儿方式后意识到,自己绝不可能与这样的人抚养同一个孩子,于是借晏时清设了这个局,自己卷着王流蔺的钱走得一干二脆。

她不喜欢晏时清是真的,唯独临走前感觉到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儿有些可怜,塞了几百块钱给他。

王流蔺从未如此愤怒,联系不到妻子便质问妻子父母,却被痛骂一顿。

妻子在家那边传谣,说他王流蔺是个禽兽,成天家暴还沾花惹草,捡了别人的孩子又不好好养,竟然又给送回去吃苦。

这真的混着假的一起,王流蔺又成为人人叫骂的人渣。

他浑浑噩噩几月,意识到自己真的可能孤独老去,于是立即重新找了点钱,又把晏时清求回去。

王流蔺认为,自己的举动是正确的。

晏时清是个很好的工具,他在福利院拿到了很多捐赠衣物,让王流蔺不用操心添置杂物。

而特殊的身份让晏时清可以在学校领到很多补助金,意味着王流蔺可以只做一点工作。

——甚至是不用工作,靠着还是初中生的晏时清就能混吃等死。

他又开始成为妻子嫌弃的邋里邋遢模样,但这次更甚,没打着追妻小算盘,行为便更加放纵。

他抽烟酗酒,也参与别人一起赌博。

晏时清有时回到家,看见满屋的烟雾缭绕混合酒气,满脑子只想逃离。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晏时清高中。

义务教育过去后,学费开始贵起来。

王流蔺不得不收手,一边去挣钱糊口,一边骂骂咧咧告诉晏时清,叫他一定要记得自己恩情。

王流蔺太久没干过苦活,只想纠缠赚快钱的方法,冲进赌博这条路,结果满盘皆输。

他被迫将父母给的房子卖掉还债,和晏时清搬进厂房。

生活一苦,压力堆积而来,王流蔺迫切地希望转移注意,于是他喝的酒越来越多,抽烟到肺部有时能咳出血。

在酒精也没办法麻痹神经后,他开始付诸暴力。

晏时清在他眼里成了造成这一切的罪人,王流蔺气血上头,一边打他,一边骂,嘴里念叨:

“——你这个瘟神为什么不去死。”

而在醉意结束后,看着血迹斑斑、布满淤伤的晏时清,王流蔺又开始害怕。

他跪下来求晏时清,用自己惯用的泪水,求晏时清原谅他。

他怕,怕晏时清以后真的让他孤苦一人,也怕晏时清去公安局告他。

王流蔺其实并不算一个性格很好的人,崇尚男 A 至上理论,喜欢夸夸而谈,总是欺软怕硬。

但是他哭起来的时候格外惨,惊天动地,晏时清应付不了这个阵仗,一时间慌了神。

况且,王流蔺蛊惑的话不断在脑内盘旋——

他说:“我是你的舅舅,你唯一的亲人,也是救你的大恩人。”

不能经常对晏时清动手后,王流蔺也找到了另外的解决方法。

他开始用赚到的丁点钱,进入嫖的行业。

厂房大婶每天能看见他带着不同的人进屋,最小的不过 18 岁,以 beta 和 omega 为主,偶尔掺着风情万种的女 A。

厂房不隔音,他干的那点破事楼上楼下听得一清二楚。

晏时清放学站在楼下,听见羞耻肮脏的声音,看着厂房居民望向自己戏蔑的视线,会一时间觉得自己不知去处。

他开始反抗家里那张沙发床,自己在厂房后的空地里翻翻找找,搭出一张架子床。

他对着松松垮垮的床,站在垃圾遍野的空地里,会想,要不就住在这里吧。

再也不要回去了,再也不要听讨厌的声音,如果在风餐露宿中死去,说不定对自己而言是一种救赎。

有点...... 讨厌活着。

晏时清想这里时,手指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胳膊。

指甲深陷进肉,鲜血流出来,疼痛让他暂时忘却了这个想法。

晏时清最终拖着这张破破烂烂的床,回到了自己讨之入骨的地方。

在没有钱嫖,连吃饭都成问题时,王流蔺的注意力又回到晏时清身上。

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挥之不去的 PUA 大师。

晏时清有长达一个月的时间浑身带伤,那是声称最爱他的舅舅亲手掐的。

他意识到这样的情况永远不会好,于是在某个冬夜找到了未成年保护协会,希望自己能得到所谓的帮助。

他没有成功,王流蔺将他求了回去。

“你怎么要走呢、你跑到那边去干什么?是舅舅对你不好吗?还是你想去那边告舅舅!”

当晚带着晏时清回到厂房的王流蔺,一边碎碎念,一边把晏时清的头按进彻骨的水池里。

冰水从鼻腔眼窝灌进去,发根被扯得生疼,晏时清不断地咳嗽,换气的频率却赶不上王流蔺把他埋进水里的速度。

王流蔺为了御寒喝了不少酒暖身,偏执地认为晏时清的叛逆是出自自己管理不当威严不够,于是变本加厉。

暴力带来的兴奋感传进大脑,让他觉得意犹未尽。

他看着 15 岁的晏时清,眼神惶恐忐忑,像被捏住了耳朵的兔子。

之前花钱买的小姐们可不会这么看他。

王流蔺舔着唇,带着变态的想法,抓着晏时清扔到他亲自搭的架子床上。

“我是舅舅、你要报恩——”

王流蔺的眼神发亮,他喃喃道,不知道是在命令晏时清,还是单纯认为这样能带来更多违背道德伦理的快感。

晏时清意识到王流蔺会干什么。

他剧烈地反抗,胳膊挂上了架子床上蹦出的螺丝钉,形成很深的一道伤口。

他将王流蔺推到那颗钉子上,自己跌跌撞撞地跑了。

王流蔺被砸得满头是血,但也同时找回一点理智,意识到自己侵犯未遂,于是畏罪潜逃。

直到又是半年后,他从少管所接回因暴力拘留的晏时清。

“你逃不掉了,小清。” 他那天格外高兴地抱住他,欣喜中又带上一点幸灾乐祸,“保护所都不要你,你只能和舅舅相依为命了。”

晏时清从兜里翻出小刀,对准王流蔺的腹部,冷冷地警告他不能靠近自己哪怕一步。

......

这些不光彩的内容晏时清删删减减,只说了个大概。

车内一时间陷入沉寂。

晏时清第一次对别人说自己的过去,担心自己表达不得当,又恐慌是不是内容太不能让人接受了。

他指甲深嵌入肉里,不敢抬头看祁燕的表情。

晏时清甚至已经挨到了门把手,做好了自己应该离开的准备。

但窗外景色却逐渐开始倒退,祁燕将车开走了。

祁九挪着过来紧挨着他,翻过晏时清的手掰开,抚着掌心月牙形的痕迹,轻轻放下一颗糖。

柚子味的,包装画着丑兮兮笑脸的糖。

祁九的轮廓被暖黄的车灯柔化,眼里似乎含了一团散不去的萤火,可能想找出些话安慰,但最后皱着眉露出不如何完美的笑容。

他推着晏时清的手指握住这颗糖,他说:

“我们回家啦,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