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放榜之后,秦放鹤等参与阅卷、监考的官员们开始轮休,但秦放鹤完全?没有休息,而是跑去?城外看实验田。
“……工科、算学加恩科,农科是不是也可以搞一搞?”回到京城搞专长的周幼青容光焕发,活像换了个人,“再者南部诸国气候湿热,不少种子都?是那里来?的,年前后就冻死一批,放在京城只?怕种不出?。”
都是新开设的什么“所”,没道理人家有的,咱们没有呀?
这还是你自己直接管着呢!
老爷子一把?年纪了,性子还挺急。
“种地的人好说,目前倒不需要那么多人手……”秦放鹤安抚道。
育种跟搞工程不同,是妥妥的水磨工夫,人不在多而在精。
除此之外,气?候、土壤、水文等等,都?至关重要。
这会儿?东北黑土地还在辽人手里攥着,而海上运回来?的好多种子都?是热带亚热带作物,喜水喜湿,在北方根本种不出?来?,需要好好区分,投放到适合的水土进行验证。
望燕台城郊呢,就这么个自然条件,就算着急上火把?擅长种橡胶树的农学专家拖过来?,他也没招儿?!
原本很多可以在高科技实验室进行的步骤,眼下受限于实际条件,只?能用笨办法:实地投放。
看来?还得找天?元帝,看看能不能在全?国各地设立代表实验田。
嘶,想?法很简单,可如何实施,派什么人监管……想?想?就头?疼。
秦放鹤素来?注重养生,既然头?疼,索性就不想?了。
反正?近期董门要低调行事,这种关乎江山社稷的敏感大事,就丢给皇帝陛下自己拍板吧!
正?好注定了要孕育一大批名为“失败”的英雄母亲们,我不粘手,纵然到时候天?元帝发怒,这邪火也烧不到我身上!
“你记着就成,”周幼青也知道急不来?,“左右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得的。”
那指定记着。
秦放鹤点点头?,又顺着田垄四处走着看,边走边看边问:“可缺什么不缺?大家伙儿?日常吃喝用度都?够么?中间可曾有人克扣?”
苦谁也不能苦科研工作者,这是原则问题。
周幼青就笑,“陛下亲自题匾,谁又敢不上心??都?好,你可莫要乱来?。”
对秦放鹤的做派,他也有所耳闻,知道这小子是真敢冲上面开口,生怕那句话没说着,转头?天?元帝跟前就多了一笔饥荒。
秦放鹤对他质疑的眼神相当不满,理直气?壮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乱来?!我已经找到冤大头?,不是,赞助商了!”
“什么商?”周幼青本能追问了句,又语重心?长道,“子归啊,官商有别,许多事一旦牵扯上商人,后患无穷啊!你可莫要因一时艰难而入歧途!”
秦放鹤:“……不是,您误会了,不是商人,是知名不具热心?乡绅!”
完全?自愿!
“乡绅?这也罢了。”那就是前任官员及其家眷,周幼青神色缓和,又不禁赞道,“终究是做过官的,当真令人钦佩。不知是哪里的哪位?又是如何知道农研所的?”
农研所虽成立了,但并未对外大肆宣扬,而就算知道的,也不大会把?种地这种苦差事放在心?上,所以外面了解的不多。
“呃……”果然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秦放鹤绞尽脑汁道,“这个么,现在还不便讲,来?日果然过了明路,您就知道了。”
周幼青不疑有他,也就被混过去?了。
农研所条件确实不错,各色米面时蔬是不缺的,中午秦放鹤还留下吃了杀猪菜。
猪头?肉炖得稀烂,配着他前番送过来?的酸菜,肥而不腻,美死了。
还有山下河里抓来?的鲜鱼,加了豆腐炖出?雪白的汤来?,呼哧呼哧趁热吃,鲜嫩的豆腐和鱼肉微烫,鲜气?儿?顺着毛孔一个劲儿?往外钻,鼻尖儿?上都?沁出?热汗,别提多带劲。
另有一大锅卤味猪杂和尾巴棍儿?,没多少油水,但格外有滋味有嚼头?,秦放鹤一个人就吃了好些?,带得周幼青等人也觉胃口大开。
据伙房反应,当天?午饭多消耗了大半锅饽饽。
下午秦放鹤吃饱喝足回城,周幼青还不忘追着嘱咐,“这边什么都?不缺,你千万不要在陛下跟前乱来?!”
苍天?可鉴,秦放鹤真没乱来?,他足足观察了好几日呢!
以往每到冬半年,北方边关就要紧张,皆因北部游牧民族受限于自然环境,冬半年水草不丰,活不下去?,就会南下劫掠。
但自从天?元帝登基后,态度强硬,着实命人打了几场硬仗,叫敌人不敢妄动?。
天?元二十?三年,北方大旱,辽人猖獗,伙同周边部族南下犯边,彼时大禄刚经过天?灾,内外空虚,天?元帝就发了狠,命探子深入草原,释放畜疫。
周边几个国家的牲口都?遭了殃,牛马成片死去?,几近绝种。
失去?座驾,他们引以为豪的骑兵也就没了用武之地。又因为没了最大的食物来?源,许多百姓被活生生饿死。
据说草原上、林海间,饿殍满地,哀嚎声日夜不绝。
而天?气?转暖之后,腐烂的人畜尸首又引发了新一轮瘟疫……
也就是从那一年起,北方诸国整体实力暴跌,几个小型部落更彻底从人类史上消失,而大禄朝获得了宝贵的喘息空隙,国力对比就此改写。
北方诸国逐水草游牧而生,灭他们的牲口跟灭国没什么分别,平心?而论,实为下策,不可谓外人道也。
所以当年的事只?有少数几位高层大佬知道真相,而绝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天?佑我朝”“老天?都?看不下去?,故而降下灾祸”的假象中。
当年也正?是从汪扶风口中听到这件事,才让秦放鹤最终下定了变革的决心?,敢于向?天?元帝循序渐进地输出?各种理念。
因为这位君王的芯子就极其疯狂,极其狠戾。
若非祖宗定下什么“以和为贵”“以仁治国”的遮羞布,天?元帝是真敢堂而皇之地发动?灭国战争。
尤其去?岁开始,高丽亦被温柔驻扎,以辽国为首的北方蛮族就更谨慎了。虽偶有小股牧民三五成群作乱,但大禄百姓有了防备,寒冬到来?前南撤,他们也只?好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