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1章 鼓乐鸣金光漫天(1 / 1)

这乐声初起时,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原始的、撼人心魄的力量:

先是号角声长鸣不止,声音沉雄浑厚,如同巨牛低吼。

那声音并不高亢,但却极具穿透力,仿佛能直接撞入人的胸腔,与心跳共鸣。它一声接着一声,悠长而稳定,伴随着一声声号角声,刚才兀术所弄出的怪风似乎都已淡去,每一声号角的吞吐,都让周围军士感到心神一稳,原本看着沸腾的天池缓缓想要后退的军士,此时也都稳稳站住了阵脚。

紧接着铜锣与钲随之应和而起。

铜锣的声音清越、悠长,带着金属特有的震颤,在号角的浑厚基底上,铺开一层清冷的光辉,其声扩散开来,仿佛无形的净水,涤荡着长白山间那股似有似无的血腥气。

至于钲声则更为集中、清脆,平日里只有收兵之时,军中才会敲动铁钲,所谓鸣金收兵便是此物。而今日这铁钲与铜锣交织,却如编织出一张声光闪烁的法网,音波所及之处,似有铜锣的正气相伴,似有铁钲的收心之效,两者合一兀术刚才舞弄的一切风雪都不见半分踪迹。

而就在一切都安定下来后,军中的一面面战鼓缓缓擂动,可是这一次所鼓却非是冲锋之令,亦非凯旋之律,军士们在那里只是沉重的、缓慢的,一下又一下的擂动战鼓,鼓声如同巨神稳健的心跳,又似踏罡布斗的沉重脚步声。

那鼓槌落在蒙皮的瞬间,声音闷雷般炸开,震得脚下大地微颤。这鼓声不仅传入耳中,更仿佛敲在每个人的魂魄之上,将所有持械军卒的阳刚血气、杀伐意志隐隐汇聚起来。

随着擂鼓之人将鼓槌划过鼓侧,哗楞楞一声脆响,震得半空中云开雾散,长白山十六峰上化作一片晴空,什么白云血狼全然不见踪迹,只瞧得见一轮红日高悬半空,日光映照之下那沸腾的池水似乎都少了三分喧闹。

随着号角声、铜锣声、铁钲声、战鼓声汇聚一处,凝聚成这节奏古朴、兼具肃杀与庄严的曲调,乐声穿透的风声,奇异地收拢四野军心。

再看为首那四位道士,正中间两位正是陈抟、鲍方,只不过此时这两位都换了袍服,左一位,身着深紫色云纹道袍,其上有金银丝线绣就的繁复章纹,头戴芙蓉冠,面容清古,三缕长须,眼神沉静如渊,手持玉质笏板,正是那大宋希夷先生,陈抟仙翁。

一旁的赵斌看着如此打扮的陈抟,也不由得对着身边几位大帅笑道:“别说,平日里看惯了陈仙师放浪不羁,今日看其这身打扮我竟然险些没认出来。”

那边岳飞闻言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道:“我的贤爷啊,我这心可都悬到咽喉了,您怎么还有心情玩笑啊,兀术能将此法留在最后,想来是有不同寻常之处啊,只他一人之力都引动天象了,您,您要不担心一下啊?”

“慌什么,咱们陈道长不也逆转天象,引得云散风消了嘛。”

一听赵斌这话,岳飞也微微点头,转而将注意力转回场上,却见陈抟身边还有一人,岳飞看了半晌方才缓缓道:“那,是牛皋的师父鲍方老祖吧?”

却见就在陈抟的右手边,立着一人身穿赤红如火的法衣,以玄黑镶边,以一道黄巾束住满头黑发,只见他面容刚毅,目光如电,一身精纯澎湃的法力几乎破体而出,众人抬眼望去却见其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正是那牛皋之师,鲍方老祖是也。

说话间,这边陈抟已然迈步而动,却见陈抟脚下步踏天罡,口诵神咒,随着神咒一起,周围的乐声立时生变。号角声变得更加庄严,如同在向上苍禀告;锣钲之声清鸣不绝,似乎是在净化施法的环境;而战鼓则始终保持着那稳定人心的节奏。

那边鲍方手中法剑挥舞,起落之间道袍猎猎作响,与陈抟的一板一眼相比,鲍方的动作就要夸张许多,却见这老道长右脚跺地三声,口中喊喝道:“天地正法,助我神威——起剑!”

剑身上七颗铜星伴着鲍方这一声喝,在这日光之下熠熠生辉,剑穗上五色丝绦迎风飞舞。但见这鲍方先是一个“仙人指路”,剑尖点破夜雾;再变一式“白鹤亮翅”,寒光划破长空。

陈抟在中央步罡踏斗,好似一座高山一般,鲍方在其左右,身形时隐时现,好似仙鹤绕山一般。这两位一个如鹞子翻身剑扫残云,一个似老君坐殿稳如山岳。

而就在这两位道爷的身后,还有两位身穿黄袍的道士相帮,这两位身上的杏黄道袍略显宽大,但也更衬得他们身形挺拔如岳,袍服之上以稍深的赭石色丝线绣着简练的山河脉络图,衣袂在荒原的微风中轻轻摆动,仿佛自带一方缩略的乾坤。

却是那公孙靖清和贺云龙,要说这两位也是名门之后,不过在今日典礼之上,却只能是打个下手帮个忙,那边陈抟、鲍方忙的不轻,这两位却只能在一旁帮忙摇幡击磬。

而就在陈抟止步,向着天边躬身行礼的刹那,鲍方也同时驻足,手中法剑斜指苍穹,众人顺着鲍方剑尖所指之处,忽见天边流金泼洒,如丹青圣手挥毫,将整片天幕缓缓浸染。

那璀璨的金辉漫过长白十六峰的雪线,铺满天池上空,连沸腾的池水都为之一滞。翻涌的水泡凝在将破未破的瞬间,飞溅的水珠悬在半空,仿佛千万颗凝固的琉璃。这方寸天地,竟似被无形之手止住了光阴的流转。

在这万籁俱寂的凝定中,唯有寥寥数人尚能转动眼眸。祭坛上的完颜兀术目光如电,做法的陈抟、鲍方衣袂无风自动,将帅君臣之中赵斌、岳飞、牛皋环顾四周。而最让人意外的却是方才被陈抟抬至军前的赵构、秦桧、王氏、万俟卨、罗汝楫、张俊几人,此时虽然四肢难动,可竟然也眼珠乱转,那一双双浑浊的瞳孔里,映着流金天穹,更映着各自心中的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