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合一)(2 / 2)
不同于方才的脆弱,从她手中复生的花绝不会凋零。
她捻着花枝,面容平静,手却用力到几乎要将那枝子嵌进肉里。
“很好看。”她低声喃喃。
奚昭原还和她聊聊这株玉簪是从哪儿弄来的,但不等她开口,外头陡然传来人声——
“谁在里面?”
不知是谁,嗓子尖利,比雷声还吓人。
奚昭下意识去吹蜡烛,可那人更快,鬼影一般闯进。
抖动的烛火间,蓬夫子出现在房间里,怒视着她俩。眼一转,却是落在月问星身上。
感受到她身上的鬼息,他摸了把白须胡子,眼神锐利:“你是月家三子?如何成了鬼魄!既成了鬼魄,又为何不去鬼域,反倒在这府中飘荡!”
奚昭心道不好。
他怎么会来这儿,月郤不是守在外面吗?
还是从别的门进来的?
她冷静道:“蓬夫子,许有误会,我——”
“住口!”蓬夫子打断她,神情冷肃。
他垂手,转而看向月问星,手中化出条锁鬼链:“我看你死了已有百年不止,却还留在人界。胆大妄为,今日便毁了你的魂魄去!”
月问星一言不发,藏在暗处幽幽望着他。
奚昭没察觉到她的异常,赶在蓬夫子动身前,从袖中取出三道辟邪符朝他掷去。
符箓近身,爆出夺目火焰,在他身上灼出漆黑大洞,逼得他惊叫着后退两步。但雨声大,将声响压得干干净净。
奚昭拉住月问星,趁蓬夫子痛叫的间隙从另一边的门往楼下跑。
但她俩走错了道,反绕到了和月郤相反的方向。
在楼下没看见月郤,奚昭把月问星推进一间房,说:“外面四处都是鬼魄,你先在这儿躲着,我去找月郤。”
与她想的不同,月问星脸上不见惧意,反倒有笑。
她拧起眉:“你不怕?”
那蓬夫子手上拿的锁魂链,连她这个没修为的都能感觉到威压。
“觉得好玩儿。”月问星眼梢挑着笑,因着兴奋,瞳仁也扩放些许,“小时也这般和爹娘玩过躲猫儿。”
奚昭:“……”
现在要是被抓着了,得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吧!
“别出声儿,我很快就回来。”
月问星反握住她的手。
她的掌心冰冷彻骨,笑得僵硬古怪,却能看出是实打实的高兴。
“昭昭,”她轻声说,“你要先找到我。”
奚昭顿了步。
“好。”
-
月问星坐在房里,背抵着门,视线黏在那株玉簪花上,手摩挲着花瓣。
“昭昭……昭昭……”他低声念道,像要将这名字吞进肚里似的。
忽然间,有怒喝声从外头传来——
“你二人躲在何处,还不快滚出来!与鬼域作对,寻死不成!”
月问星低笑出声,指腹还拨弄着那花。
不能出去。
要在这儿等着昭昭。
她躬低了背,面颊紧紧贴着花瓣。那花枝的茎子尖锐,戳破了皮肤,流出银白色的血。
但她跟不知痛似的,反将那花攥得更紧。
嘴里还在喃喃:“吃了糕点,还有花,昭昭……昭昭给的,要等她……”
她看着那花枝,只想着将它咬碎,再咽进去。
对。
她将那花压在唇上。
要咽下去,与她待在一块儿。
但不等她咬,就听见门外人说:“待老夫抓着了你,定当押去鬼域受刑!”
月问星动作一僵,漆黑无神的瞳仁陡然紧缩。
什么意思。
他要带她走?
走……走?
走去哪儿?
若走了,岂不是再见不着昭昭?
蓬夫子那话不住在耳边盘旋,使她方才平缓的理智陡然溃散。
她仿佛听见嗡鸣声。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刻不停地冲撞着她的理智。
不行。
不行!
月问星踉跄起身,瞳仁朝四周扩散,占据着眼白,直至整双眼睛都变得漆黑。
杀了。
杀了他。
死了就好了。
死了就好了。
理智如弦般被不断拉紧,她微躬着背,手中化出把漆黑狭长的剑。
“轰——”房门陡然炸开,径直碎成齑粉。
外面,蓬夫子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月问星,登时冒出怒火。
“鬼祟,自寻死路!”他拿起锁魂链,“还不快随我去鬼域受惩!”
“杀了,杀了……”月问星无意识地重复着,死死盯着他。
她周身开始冒出黑气,那些黑气盘旋着,在她身后交织缠绕。
虽未完全凝成,但也隐能看出是头足有楼高的怪物。
蓬夫子见状,心中大骇。
“你!”
那怪物逐渐成形,黑压压一片有如厚重乌云。
眼见要倾覆而下,忽从斜里赶来一人,是个面冷青年。那人提剑斩散巨影,又朝月问星额上贴去一道符。
霎时间,月问星的眼神恢复清明,手中长剑也散成黑雾。
青年则站在了她身前,看向蓬昀,同时将手探入袖中,不着痕迹地捏了一样东西。
蓬昀惊魂未定,好半晌才回过神。
他怒视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陌生青年,斥道:“你又是谁,胆敢干涉鬼域的事!”
“某是月家请来伏鬼的道人。”青年淡声道。
“你?”蓬昀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显然不快,“你是哪来的道人,知道这鬼是什么来历吗!”
“月家小姐。”那面冷青年说,“死后便逃离在外,月家请我来是为捉她。月府既能容我,便是信某能处理好这桩事,还请前辈让路。”
蓬昀神情灰白,动也不动。
方才那鬼煞气大涨,明显已成了不小的麻烦。
要是不及时处理,只怕会酿成大灾。
青年又道:“若前辈不信,某手中有月府玉牌。”
僵持一阵,蓬昀终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子,重哼道:“死了便应归鬼域管,任他是月家还是赵家、孙家!老夫这便去问月楚临,自会弄个清楚。倘若月府故意滞留亡魂,一并重惩!”
话落,拂袖而去。
等他走远,青年这才转身,掀了贴在月问星头上的符。
月问星陡然回神,眼底倏然漫起杀意。
“是我。”那人在面上一抹,露出张熟悉面容。
正是蔺岐。
月问星一怔:“你……”
遂又想起他方才对蓬夫子说认得她,更为惊愕。
“你早就知道我——”
“正从此处过,察觉到气息有异,便来看了看。”
蔺岐从袖中取出枚珠子,正要捏动,忽听见有人唤道——
“问星!”
他指尖一顿,终还是按下了那枚珠子,复又收回袖中。
侧眸望去——
不远处,奚昭和月郤快步赶来。
蔺岐的视线在奚昭身上顿了瞬,又倏然移开。
他对月问星道:“既然无事,岐便先行一步。”
月问星:“你……”
她还想说什么,但转瞬间,蔺岐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
宁远小筑。
蔺岐端坐在桌前,从袖中取出那枚珠子。
行走在外,他常在身上备着留影珠。
这回用它,是为查清楚月家女儿的事。
起先见到月问星,他只当她是寻常女鬼,不过修为高了些。
但她常在奚昭身边出没,他便起了两分追查的心思。
费了番功夫,他总算查出她的身份——
月家女儿,早在百年前就因病离世。
至于为何要留下她的亡魂,此事又是否与奚昭有关,他尚无头绪。
蔺岐往那枚留影珠里注入妖息。
渐有虚影出现在半空中,是一片漆黑——倒也正常,他一直将珠子放在袖里,自是什么画面都没录下。
更重要的是声音。
——你又是谁,胆敢干涉鬼域的事!
蓬夫子的声音凭空出现。
蔺岐仔细听着那鬼吏的话,试图从中找到鬼域与此事有何干系。
但一遍听下来,什么蛛丝马迹也没寻到。
——鬼域似乎根本不知晓月问星的亡魂滞留在月府的事。
那么,便是月家人擅作主张了。
思及此,蔺岐正要毁了那留影珠,却陡然听见一道再耳熟不过的声音。
——问星!
他眼睫一颤,目光移至黑雾上。
是奚昭的声音。
恰巧被留影珠记刻下了。
那从远方传来的呼唤碎在雷声中,断断续续,并不分明,却连同慌乱滂沱的大雨一起落在他心上。
他静坐着不动,手里摩挲着那枚留影珠,忽又低垂了脑袋,隐见耳尖薄红。
好一会儿,他才又捏动留影珠。屏了呼吸,在狂风骤雨中辨着那微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