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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白虹时切玉(2 / 2)

这番话将韩耀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抬头看见池簌,惊疑不定地说:“你在说什么?”

池簌五指轻描淡写地一收,那只茶盏顿时在他的手中化作粉末,簌簌而落,韩耀瞳孔皱缩,便听对方轻笑道:“好好享受最后的富贵吧。”

说罢之后,他身形一晃,如风行水上,飘然轻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池簌的轻功绝伦,虽然出去的晚了一些,但很快就在宫门外赶上了应翩翩他们。

应翩翩将其他人留在外面随时待命,和池簌带着安国公夫妇入宫面圣。

迎出来的还是钱公公,他见了应翩翩,却是一脸为难之色。

“应大人,韩公子,此时恐怕不是好时机。”

钱公公四下看看,用更低的声音说道:“陛下……心绪不佳。”

应翩翩塞给他一个荷包,也低声道:“不知道公公方不方便透露一二,陛下是因何而不快?”

钱公公叹了口气,说道:“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是十殿下突发急症。”

应翩翩在心里笑了笑。

钱公公却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正是此场“急症”的主要策划者之一,还在小声讲述:“您也知道十殿下的性子,一向不怎么得陛下喜爱,但最近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突然比以前……懂事了很多。”

钱公公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不光在陛下考较皇子们书本骑射的时候都表现的十分出众,而且办起事来也较往常稳妥了,得了陛下好几次的夸奖。”

“前些日子,陛下总是夜来惊梦,精神不济,十殿下心中忧急,便去太庙中斋戒了三日为陛下祈福。您说这事怪不怪,陛下的病症还真的就好了,十殿下却在今晨突发急症,梦中惊悸,昏睡不醒。有人猜,这是十殿下替陛下受了难。”

应翩翩唏嘘道:“陛下一腔爱子之心,如此,心中定要不好受了。”

钱公公点了点头:“十殿下在魏贤妃宫中由太医诊治,陛下如今也守在那里,所以奴才说,应大人若是为了公务觐见,恐怕不是好时机。”

应翩翩心想,不,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孝顺的十殿下演一场戏可不容易。

他正想着找个借口把钱公公应付过去,池簌已经从旁边说道:“我听十殿下这病症倒好像是风邪入体。七合教中多有异士,或许能够寻得解决之法,不如先让我去看看情况,请个人过来为十殿下看诊吧。”

钱公公知道池簌身份特殊,可以说的上是目前皇上最为重视之人,皇上就算是心情再不好也不会降罪于他。

他闻言便满脸堆笑地说道:“那可是太好了,既然韩公子这样说了,二位便去看一看也是无妨的。若有帮助,圣上必定会龙心大悦!”

他便令小太监去通禀了一声,又清退路上的女眷,带池簌和应翩翩去了黎慎礼正在休息的寝宫。

一进寝宫的大门,两人便都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入内之后,皇上和魏贤妃都在。

皇上坐在一边看着太医给黎慎礼针灸,魏贤妃则不时用帕子拭一拭眼角的泪水。

应翩翩和池簌一个是近来办差十分得力的宠臣,一个是七合教的重要人物,皇上虽然心情不佳,见了他们,倒也还客气,说道:“两位爱卿不必多礼。”

正在这时,太医又刺下两枚银针,黎慎礼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眉头不安地皱着,口中含混叫道:“娘!娘!”

魏贤妃擦着眼泪,连忙快步走上前去,说道:“好孩子,娘在这里呢!你可算是醒了!”

可是黎慎礼根本就没有醒过来,他的双目紧闭,除了挣扎着不断喊娘,并无其他意识。

太医满头大汗地将银针一一从黎慎礼身上拔出,他这才总算安静了下去。

皇上不禁喝问道:“王太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十皇子依旧昏迷不醒?!”

太医连忙跪地请罪,说道:“陛下恕罪!十殿下这病症古怪之极,无论是施针还是用药都无济于事,是臣无能!”

皇上皱起眉头,十分不悦,说道:“先前朕夜夜惊梦缠身,你们也是这套说辞,如今十皇子昏迷不醒,你们同样没有法子,那么朕养你们这一群废物作甚?”

在场的几位太医都跪了下来,头也不敢抬,只是拼命请罪。

池簌说道:“陛下,不如让我看看十皇子的情况吧。”

方才钱公公已经禀报过了池簌的来意,皇上微一思忖,点了点头:“那么,就有劳韩公子了。”

池簌上前探了探黎慎礼的脉,沉吟道:“脉象有力,不似重病,十殿下这种状况我先前也曾见人有过,是被教中一位道人治好的,若陛下不介意,他此时人就在京城,我可以请来为十殿下看诊。”

一方面黎慎礼的病情反正已经这样了,多尝试一些方法没有坏处,另一方面皇上也巴不得七合教的人多一些过来为朝廷效力,再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将这个庞大的教派慢慢吞并瓦解。

皇上闻言便道:“贵教人才济济,韩公子愿意引荐,真是再好不过了,那便快着人去传罢。”

魏贤妃很少听皇上说话这样客气,不由看了池簌一眼,池簌拿出一块令牌,说了京城中一处地址,便让侍卫去找人了。”

这时,皇上才有心思询问安国公府之事。

“应卿,你这一次去安国公府,又有何发现?”

应翩翩开门见山:“回陛下,臣怀疑,魏光义与安国公府同将近二十年前的刘宝林之死一案有关。”

魏贤妃久在深宫之中,对外面的消息也不是那么的灵通,这一回,应翩翩在衡安郡掀起滔天风浪,她只是听闻魏光义被灾民们打死了,而洪省押送回了京城受审,却不知其他。

此刻在毫无防备之下,魏贤妃乍然听到应翩翩提起了刘宝林之事,只觉得呼吸一紧,随即她的心脏就猛然狂跳了起来,不由用手暗暗扶住了旁边的床柱。

这么多年以前的事情,那个女人的骨头恐怕都要烂干净了,怎么会突然被人挖出来?

等等!衡安郡、魏光义……天呐,他们会不会是发现了那座法堂?

魏贤妃是一名非常笃信鬼神之人,当年害死刘宝林之后,她也一直心中不安。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虽然死了,但对方的儿子却留在她的身边,每天叫着她母妃,仿佛在提醒着她做过的事情。

每当魏贤妃看见黎慎礼那双与刘宝林长得十分相似的眼睛时,都感觉到一阵心悸,总觉得那个死去的女人在通过这双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

正因如此,魏贤妃也一直不喜欢黎慎礼——虽然这是她百般算计才得来的儿子。

为了不让刘宝林来找她索命要儿子,魏贤妃便吩咐魏光义,让他在刘宝林的故乡衡安郡惠县建了这么一座法堂,以镇压对方的魂魄。

魏光义照办了,但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无论是魏贤妃还是魏光义,早就已经对此不甚在意,那座法堂也荒置已久,没想到居然还能被应翩翩给翻出来。

魏贤妃不知道,其实发现这一切的人严格说来并非应翩翩,而是黎慎礼一直都没有放弃追寻自己的身世。

此时魏贤妃心中骇然,她惊慌地向皇上看去,却发现皇上并没有太过恼怒和诧异,或者可以说,他甚至有几分莫名其妙。

“刘宝林……”

皇上闭目片刻,缓缓说道:“朕已经记不太清了。”

魏贤妃:“……”

她一时间简直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觉得滑稽可笑。

皇上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后宫中光是姓刘的妃子就足有五六个。刘宝林出身微贱,她当年就不受宠,如今将近二十年过去了,皇上早已经将这个不起眼的女人忘在了脑后。

面对着寡情的帝王,应翩翩的神色却丝毫未动,回道:“陛下,刘宝林乃是在乾元二年进宫的宫女,后来意外得幸,伺候了您三年左右,因为私通侍卫而被处死。不知陛下可有印象?”

听到应翩翩这样一说,皇上总算隐约想起来了一点。

被戴绿帽子这种事情被一位年轻的臣子当众点出,令他的脸色不禁有点难看,说道:“所以你之前向朕禀报说,魏光义在法堂之中供奉的嫔妃跪姿雕像,所指的便是刘宝林吗?她跟魏光义又有何关系?”

应翩翩说道:“陛下,臣已经调查过了,无论是在刘宝林入宫前还是入宫后,她与魏光义之间都从无机会相识。倒是这一次,通过搜查安国公府,臣又发现了做成刘宝林模样的布人,被安国公夫人供奉在佛龛之下。”

他抬手,令人将那个娃娃呈上,皇上看着,神情一动,魏贤妃却越加不安。

应翩翩道:“臣以为当年刘宝林之死,或许还有疑点。现在魏光义已死,具体内情是什么只怕只能由安国公夫人解惑了。只是她乃朝廷命妇,臣不便审问。”

皇上便令人将安国公与安国公夫人带了上来。

经过一小阵煎熬地等待,安国公夫人却已经想好了说辞。

她见到皇上之后,便跪地哀泣道:“陛下恕罪,臣妇当年犯下大错!刘宝林与侍卫私通之时,极力鼓动并帮助他们传信的人,乃是安国公府上的侧夫人池心,都怪臣妇治府不严……”

她倒是会说!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栽赃。

池簌眼睛微微一眯,唇边露出了一个溢满杀气的冷笑。

听到母亲的名字从安国公夫人的口中吐出,又是如此颠倒黑白,心海也仿佛被毒蛇的信子探进去翻搅着,掀起积郁的怒气。

过往受到的屈辱、折磨、辱骂、殴打,在如今强大起来的池簌面前已经不堪一击,但当时烙刻在心中的恨意却从未褪去,经年日久,化成一只随时都想要冲出来噬人的恶魔。

盛怒下,池簌却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握住。

磅礴的真气在四肢百骸间涌动,偏生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被感受的如此明晰,池簌转过头,看到应翩翩一手抓在他的袖子上,正望着他,似是关切,似是安抚。

转瞬之间,心底思绪千回百转,池簌的脸色变了变,终究一点点柔和下来,反手将应翩翩的手包在掌心中,用力一握,旋即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