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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只手万夫雄(1 / 2)

应翩翩和池簌要去的地方是平明关,那也是此时黎慎礼御驾所驻扎之地。

皇上说是御驾亲征,但黎慎礼以前从未上过沙场,他自然是不会像太/祖当年打天下那般亲自领兵征战的。

此次出征,他的作用除了为将士们提供激励之外,还有就是以皇帝的身份带走了京城中的不少精兵良将,使得此处的战力大大增强。

平明关乃是一道易守难攻的险关,此时前方虽然已经被西戎攻下,但平明关之后的城池并未受到战火的侵袭,因此黎慎礼才选择了这样一片地方驻扎。

他满是雄心壮志,可是到达了平明关之后,黎慎礼才恍然感到,自己似乎把一切都想的太过乐观了。

这里虽然暂时没有遇上战乱,但西戎在前方连下几城,百姓们已经失去了对于朝廷的信任,纷纷趁着敌军没来的时候向东逃离。

故城中虽然建筑无恙,但庄稼枯死,十室九空,街上不见集市,行人寥寥,透出一股颓丧苍凉之感。

黎慎礼几乎难以相信,这就是他的江山吗?

“陛下,眼下人心惶惶,若是强行让百姓们留在此地,反而容易生乱。好在陛下御驾亲征,此地兵力与粮草充足,也并不需要平民作为战力,请您准许百姓们先行转移吧!”

平明关乃是一处重要关隘,此地驻守的几名老将对朝廷忠心耿耿,都是作战经验极为丰富之人,方才说话的人便是大帅巩呈。黎慎礼不谙兵事,这一回也多亏有他协助。

如果说黎慎礼的坏处是耳根子软,容易被人哄骗挑唆,那么他的好处就是不会刚愎自用,自知不擅长的事,便很是听得进去他人的意见。

听了巩呈的话,他便点了点头道:“巩将军常年驻守此地,自是比朕经验丰富,便按你说的去办即可。”

巩呈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觉得若是天下太平,陛下一定是一位很好的守成之君,但如今这样的局势,却是需要一位有血性和魄力的君王才能应付,黎慎礼就不那么合适了。

但事已至此,他身为一名臣子却又能如何呢?也只好竭尽全力守住此关,保护圣驾了。

最起码黎慎礼不拖后腿,在这里也确实鼓舞了将士们,而且他的到来带来了精良的禁军与充足的粮草,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巩呈拱手拜倒,朗声说道:“多谢陛下信任!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也是个直率的脾气,说完之后便急忙去处理军务了,果然不再请示黎慎礼的意思。

毕竟如今西戎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会来,城中处处需要布置防守,巩呈也实在繁忙的很。

他走之后,黎慎礼又四下巡视了一番,看到处处荒凉,心里颇不是滋味,也就不想在外面转了。

他的心中甚至萌生出立刻掉头折返的念头。

这时,迎面一队士兵匆匆而来,打头的却是跟黎慎礼一起从京城来到平明关的胡臻。

与黎慎礼不同,胡臻经验丰富,又对西戎十分了解,黎慎礼御驾亲征,点了他随行伴驾,他到达平明关之后便与此地的将领们一起商议作战对策去了,十分繁忙。

此时看见黎慎礼,胡臻带着士兵们行礼,面上露出诧异之色,说道:“陛下怎么在此处?城中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休息的地方,臣护送陛下前去吧。”

黎慎礼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前往住处的路上,他却对着胡臻叹道:“朕听了你的谏言,御驾亲征来此,此时见到这平明关的种种景象,却不知此举是对是错了。”

他当初也是因为应翩翩的事情受到了刺激,一时意气做出了这样的决断,到了这里却忍不住想,自己来了除了让京城空虚,一国之君身处险地以外,到底还能有什么意义。

恐怕在很多人眼里,这种行为都不过是添乱罢了。

当时就是觉得,他是皇上,只要亲自出战,必然士气如虹,精锐尽出,给西戎一场迎头痛击。

如今看一看这些真实的场景,方觉那时的想法实在是天真愚蠢极了,打仗又怎么是那样简单的事情?

可是既然不简单,为什么别人就能呢?

黎慎礼当初身为皇子的时候,为了活命,什么侮辱冷遇都能够忍受,原本应该是最沉得住气的一个人,没想到当了皇上,反而莽撞起来,以至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后悔都没地方说去。

这样的话是不好跟臣子倾诉的,胡臻却仿佛看出来了黎慎礼的心思,说道:“陛下此来,军心立定,百姓归家,此处军士无不感念君恩。”

胡臻言简意赅,这一句话,顿时把黎慎礼的心给定了下来。

其实他来到这里无非是为了两件事——打败西戎,树立威信。

会感到痛苦的原因也在于,黎慎礼发现自己来到之后,好像并没有奇迹一般起到预期的效果,烂摊子还是烂摊子,不能一夜变得繁华昌盛,欣欣向荣。

可是胡臻的话告诉他,他来是有用的,虽然可能一时没有见到明显效果,但无论是军人还是百姓都体会到了皇上的心意,并且对打败西戎的信心大涨,黎慎礼自然欣慰。

他却没想明白,治理一国与独善其身,原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若是他统领一个国家,还是如之前一样,事事都从自身利益出发,自然要处处生乱。

黎慎礼终究在平明关留了下来。

期间,果然等到了西戎几次对此地进行攻击,士兵们拼死守关,竟然当真接连几次将敌军打败。

黎慎礼起初在城头督战,后来也亲自身披盔甲,骑着战马下场杀敌,领着手下的将士们守住了平明关。

本来一开始担心皇上来到这里会拖后腿的将士们都纷纷松了一口气,心里踏实很多,果然也对这位新君的印象大为改观。

黎慎礼却也并没有显露出多少得意之色,他由于自小的经历,本来就是个处处小心,谨慎有余之人,生性便畏惧未知和没有把握之事。

当时的意气消散干净,黎慎礼不免每日暗暗期盼西戎尝到苦头之后退兵和谈,将此事了结之后,他便可以回京城去,以后再也不做这等冒险之举了。

可惜事与愿违。

这一日西戎军夜袭,由于天黑之下战局不好把握,平明关的几位守将请黎慎礼留在城中,不要外出冒险,随即率军出去迎战。

虽然是半夜三更,但这种时候谁也不可能还有睡意,黎慎礼上城墙观察了一会战况,只见厮杀越发激烈,战场扩大,两边的军队越杀越远,逐渐在黑暗中便看不到了。

“陛下,这里风大,容易着凉,您还是到下面去等消息吧。”

伺候他的太监温全将一件斗篷给黎慎礼披上,劝说道:“各位将军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这些日子已经大大煞了西戎的威风,一定不会……”

他的话还么有说完,黎慎礼忽然抬起手来,示意温全住口。

温全一顿,而后便隐约听见遥远的夜色中似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战鼓声响。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随着这一声接连一声的鼓点敲击,黎慎礼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起来。

他忽地一把将温全推开,翻身上马,向着城门处疾驰而去,甚至连那件尚未披好的披风都落在了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

黎慎礼看到的,是一骑快马从城角的侧面匆匆疾驰而入,马上之人看见他后,几乎是一下子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跪地道:

“陛下,前方急报!敌军入关了!”

黎慎礼心头巨震,一把将他抓住,厉声喝问道:“怎会如此?!”

“亥时敌军突袭,几位将军奋力抵抗,本已占了上风,但不知为何,又有一支西戎军队从东南方向袭来,直奔城门!援兵回撤不及,眼下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黎慎礼松开他,什么也顾不得多说,匆匆冲上城门,俯身向下一看,就见到黑压压的敌军从远及近,压城而至,军中还带着云梯木桩等物,显然准备已久。

这种形势之下,黎慎礼的到来也很难说清是好是坏了。

这些人会绕过前方大军,将目标集中到城门上,多半正是因为黎慎礼的圣驾在此处,但也因为他在这里,留守的禁军颇多,不至于城中空虚,无兵可用。

一场恶战开始。

震天的喊杀声中,无数敌军奋力攻城,城头上的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阻拦,人命如同草芥,满目尽是鲜血。

无数人从高墙上跌落下去,有汉人,也有西戎人,双方的尸体摔成一团团模糊的血肉,糅杂在一起,再也难分彼此。

黎慎礼之前虽然也上过战场,但往往都是战况不甚紧急的时候,他才会出去“抚慰军心”,如今这样的场面却是第一次见到。

这一刻,他真正明白了当初应翩翩说过的“人间炼狱”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意识到,对方能够一步步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

黎慎礼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应翩翩,他对这个人惜才,喜爱,但也提防,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畏惧。

直到此时,他才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懂了那个人,可是已经不是去想这些的时候了。

“陛下!陛下!”

黎慎礼一开始站在城头上鼓舞士气,自己也动手杀了一些敌军,可是情况太危险,他很快就被护着下了城墙,正是焦灼恐惧的时候,便看见又有两支军队赶来。

黎慎礼一见之下不由大喜:“胡爱卿,赵统帅,你们回来了!”

可惜他高兴的有些太早了,胡臻和另外一位姓赵的统帅都没带多少人,而且两人看上去都灰头土脸,十分狼狈,显然他们那边的战况也不怎么样。

“得知敌军竟然前来攻城,我们才急忙赶了回来保护圣驾!但前方战况紧急,也离不得人。”

胡臻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气喘,道:“陛下,城门怕是守不住了,请您随我等出城吧!”

黎慎礼心中一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弃城而逃吗?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刚处置了玩忽职守的雍州知州,若是身为一国之君,在关键时刻他也置百姓于不顾,自己逃生而去,日后又该如何统治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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