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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1 / 2)

在冰天雪地里拖着一个成年人行走是什么样的体验呢。

景致应该很有发言权。

天色越来越灰暗, 空中飞着细雪,不知道是从天上?落的还是被疾风卷起的,眼前扑朔迷离, 景致艰难地行走在群山白雪中。

身后的雪车里还躺着已经昏迷的程寄。

她?焦急又心安。

心安的大概是因为她?先于其?他人找到了?程寄, 可以陪在他身边, 知道他的具体情况, 总好?过?漫无目的地等待。

她?的预判是对的。

那时候由于天气?原因, 雪场已经?陆陆续续把游客安全?转运到休息大厅, 可是迟迟不见程寄的身影。

道外野雪附近听不到雪场的广播, 但一看这样的天气?情况也知道继续滑下去很不安全?。

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回来,多半是出了?事?。如果再不去找,等会儿雪下大了?,救援人员也会有危险。

同伴转身去找雪场的负责人, 让景致留在原地做接应。

但景致想了?想,这种?事?情是等不了?的,雪场未必能在短时间?齐集一支搜救队伍, 大多数工作人员还在转移游客。

然而多等一秒,程寄的危险就会多一分。

如果她?猜得没错,程寄很有可能是在下山的途中陷在雪里, 特别是在一些树下,那里的雪又松又软, 如同水里的漩涡,最容易出事?。

程寄虽然喜欢滑野雪,但也并不是个激进冒失的人,这个雪场的道外野雪他以前也滑过?, 而且滑野雪前两天,他已经?在查看地图, 敲定路线,那时候景致正?在旁边看着。

景致目光灼灼,冲到一旁的雪场宣传小木屋,拿了?地形图和儿童雪车就往山上?跑。

沿着既定的线路,快走了?两个小时,她?才找到人。

程寄果然陷在雪里,还好?他当时穿的滑雪服外套比较亮眼,还没完全?被雪覆盖,景致稍微认真看了?几眼就看到了?。

如果天上?的雪再下得大点,她?来得再晚点,估计一切都?难说。

人虽然是找到了?,但程寄的脚似乎是受伤了?,失温严重得已经?昏迷,她?再不快点送他下山,也很危险。

空旷的视野里是模糊的灰色,云雾很低,整个世?界似乎是被缩影在盒子之中,让景致联想到了?坚硬,沉重的,泛着冷光的金属。

她?像是被连接在车床之间?的粗铁线,用力拉着身后的巨物,雪车与?雪的滑行摩擦,就是她?在被拉扯之间?的疼痛的□□。

簌簌簌——

雪车从小斜坡上?毫无阻力地滑落,连带着景致都?被扯滑???着往下,牵引绳深深地嵌磨在手心,有一种?洋火刮擦着鳞片纸,一擦而亮的热痛。

轻柔的雪落在脸上?,很快就被滚烫的呼吸热化,景致连忙跑下去查看程寄的情况。

他已经?被甩得七零八落,但毫无知觉,双睫紧闭。

景致脱掉手套,又摘下他的护目镜,刚一摘下,睫毛上?覆着薄冰。

她?摸了?摸他的眼睛,一摸上?去就冻得惊人,心中的恐惧更加深刻,都?来不及戴上?手套,就拉着牵引绳继续往下走。

那时候景致感觉自己一直在走,却怎么走不完,越走路越长,羽绒服身下都?已经?热得出了?汗,然后冷风一吹,又冻又黏。

呼吸之间?都?是浓重的血腥气?味,她?累得想要昏睡过?去,但依旧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上?下苍茫,在群山白雪中,景致化成渺小的一点,像星火。

······

景致在睡梦中被热醒,摸着黑开了?灯,眼前一片迷茫,身上?酸痛得像是被人拆了?骨头。

又做梦了?。

梦到了?当时独身一人去找程寄。

她?躺在床上?怔怔地发了?会儿呆,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细节,忽然一阵猛烈地咳嗽,喉口处往上?涌着血腥气?。

这种?感觉就和当时她?拖着程寄,艰难行走的时候一样,干裂的凛风割着她?的气?管,每一次呼吸都?难受。

景致连忙下床,拿了?放在保温杯里的热水喝,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才把口腔中的血腥气?压了?下去。

北京已经?开始供暖,房间?很热,景致身上?穿着宽大的T恤当作睡衣,她?摸了?摸额头,热得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发烧还是家里供暖的原因。

她?看了?一眼温以泽给她?买的东西,就拆开里面的温度计,用酒精棉片消了?毒才含进口腔,再把桌上?的垃圾整理一下倒进垃圾桶,弯着腰的时候,景致就看到了?自己右手上?的红斑。

这就是当时救程寄留下的痕迹。

没有来得及戴上?手套,冻伤了?,后来那个冬天生了?冻疮,一到阳光灿烂的日子就会巨痒无比,用手使劲地抓,还会破皮,像是个水囊囊的胡萝卜。

难看死了?。

后来这块红斑一直褪不了?。

她?本应该有一双白皙细嫩,修长如软枝的手。

景致慢慢蹲下,看着那块红斑有些发怔。

忽然桌上?的手机倒计时声音响起,她?取出温度计一看,确实要比正?常体温高一点。

她?果然有点发烧了?。

*

当北京时间?早上?6点,景致在给自己测体温的时候,巴黎正?是深夜。

木屋的一楼是挑高的空间?设计,整面墙都?是玻璃,方便住在里面的旅客看风景。

清露生凉夜。

壁炉的柴火发出轻微的燃爆声,火光橙黄温热。

滑雪场阒静无声,然而抬头一看,天幕上?的一川星斗却是很热闹,躲在银河的星云中,闪闪烁烁。

程寄右手把玩着发绳,那根从景致手里抢来,一直被他带到巴黎来的发绳,在手指中转来转去。

他的心情就和手中的发绳一样来回拉扯,让他烦躁不堪。

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散发着蓝色的荧光,程寄刚刚和当初救他的雪场领队在社交软件上?聊了?很多,这个领队已经?在去年?的时候跳槽去了?另外的雪场。

他才补全?了?自己被救的所有情况。

那时候他住院,醒来第一眼并没有见到景致,而是他的爷爷和姑姑。

程家的亲情很冷漠,但还是轻舒了?口气?,握住他的手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什么都?别管,有我和你爷爷,医生等会儿就来。”

程寄那时候十分虚弱,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说什么,他又闭上?眼睛休息。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真相。

她?并不是不爱他,而是太爱他。

他们总是阴差阳错地错过?彼此的心意?。

她?没有错,是他搞砸了?他们的关系。

窗外斗转参横,屋角星坠。

程寄就这样坐在客厅,从他们的相遇到分手想了?很多事?,细节就像蜘蛛丝,等到壁炉里灰烬烟灭,不知不觉已经?结成大网,将他笼捆其?中。

他陷于深刻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清晨的浸冷爬上?他的指尖,程寄就像一块伫立在山顶的岩石,僵硬而垂老。

天光大亮,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他垂着头颅,眼尾是熬了?夜之后的微红,声音

涩哑:“她?那时候还不太会滑雪......”

所以是在什么样的勇气?之下才敢独自上?山找寻他?又是费了?多少劲才把他搬下来的?

她?那时候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爱意?。

程寄不敢细想,只要一细想,他就觉得自己辜负了?一颗真挚的心。

看着眼前这个冷淡颓败的男人,郁孟平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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