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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上卷终 (上)(2 / 2)

通天海真的太寂静了。

呼啸而来的只有海浪一次又一次拍打礁石的声音。

他曾想过看一眼故人就回头,可见过了故人,怎么甘心回头。

雨滴顺着亭子的边缘溅开在青石块上。

灵犀清澈的眼睛望着林间飞鸟,闲的无聊,把脖子上的哨子取了下来,轻轻吹了首他走在陵光街上听来的曲子。鲛族擅音律,他只听了一遍,便记住了旋律。

薛扶光出来的时候,灵犀惊讶地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薛姐姐……”他慌忙地把握紧哨子,站起来。

薛扶光在雨中愣了很久,轻声问:“你刚刚吹的是什么。”

灵犀愣了愣:“好像叫……《金缕衣》。”

护城河畔,风月一条街。画舫之上,隔着红烛罗帐,歌女轻快明亮的曲调浸润着颓靡胭脂香悠悠传来。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传到卫流光的耳中,他差点把酒全数喷了出来,慌忙摆手:“换一首,换一首。”卫念笙在他对面翻个白眼:“这是劝你及时行乐,你想哪儿去了。”卫流光:“真的?这真不是老爷子常拿来劝我的?”

卫念笙心情郁郁,没搭理他,喝了一杯酒。

卫流光一收折扇,劝她说:“你放心吧。太后做不了决定的,你长得还没陛下好看,陛下怎么可能会要你。”

卫念笙喝完酒情绪上来,眼睛一红掩面痛哭起来,破声大骂:“燕兰渝就是个疯女人!”

卫流光被她哭的耳朵痛:“你声音小点。”

卫念笙气得浑身都在抖:“疯女人!不得好死!下地狱!她要下地狱的,她年轻时杀了那么多人,又吃了那么多鲛人肉,她会遭报应的。”

卫流光真是服了这位姑奶奶,小心翼翼给出意见:“要不?你私奔算了。”

卫念笙:“私什么奔啊呜呜呜,我不如一头栽进河里淹死算了。”

卫流光琢磨一下,想的却是:“那你说它会不会改名,以后为了纪念你为情而死,把河命为念笙。”

卫念笙红着眼瞪他,恰好红账外的歌女唱到了“悲欢离合总无情”,她想到自己的遭遇,哭得更大声了。

“……”

卫流光发冠都没带好,拿着折扇急匆匆溜了。

陵光城这几日晚上都很繁华,人来人往,烟花照着天空不夜。权贵们沉浸在温柔乡里,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而隔着护城河,在风月长街的另一岸,是肮脏逼仄、潮湿阴暗的囚牢。

“老实点!”士兵压着一个被打得伤痕累累的鲛人往里面走。

他旁边的侍卫摸了摸嘴角说,不满地说:“怎么又是个男鲛啊。”

前人翻白眼:“我劝你收敛点吧,前些日子才听说有人死在鲛人的身体上。”

另一人不以为意:“鲛人生下来不就是给我们玩的吗,怕什么。”

这时忽然快马行过长街,一个身披黑甲的侍卫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令牌,高声喝道:“大祭司有令,明日把所有鲛人都赶到陵光城外!”

“什么?”所有守在监狱前的监牢前的侍兵都懵了。

不一会儿,有人才开口:“是因为明日是伏妖之日,大祭司才下此令的吗。”

侍卫冷着脸:“不该问的事别多问。”

五月十五。

陵光城连着下了两天两夜的雨终于停了。晴空万里,阳光明媚,这一日浮屠塔前热热闹闹,文武百官齐聚首。十里竹林都被绑上红带,天地同乐。

夏青昏迷了好久,他醒来的时候,寝殿里已经没了人。他就记得自己从河中出水,步步艰难回到皇宫,见到楼观雪的一瞬间,脑海内最后一根弦断,彻底晕了过去。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感受到楼观雪经常一边温柔地吻着他的眼睫,一边用手指往他嘴中渡血。

“你可终于醒了?不去看看好戏吗?”

他现在神魂虚弱,珠玑依旧有可乘之机,女人妖媚的声音低低在旁边笑着。

夏青抿着唇,一言不发起身,往铜镜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换了。

他昏迷错过了二人的婚典,可是楼观雪还是为了他换上了嫁衣。

一直乱糟糟的黑发被理顺,用金色的发冠固定,红衣墨发,眉目如画。平日被锋冷剑意所压的姝色,这一刻展露无遗,灧丽惊人,色若春晓。他还能记起楼观雪为他绾发上妆的样子,手指冰冷,可是动作却温柔,他吻在他耳边说:“等我。”

夏青脸色虚弱苍白,抿着唇,一言不发往外面走。

路过门口时,看到了被他专门高高挂起的灵薇花灯,过往一幕又一幕的相处浮现脑海,他安安静静垂下眼睫来。

珠玑隐晦嫉妒地说:“尊上对你还真是用情至深呢。”

夏青很久没说话,开口嗓子干涩沙哑,喃喃:“你说浮屠塔内关押的到底是什么?”

珠玑微笑,蛊惑道:“你问我吗?浮屠塔内关的是什么我猜不到,但我知道,今日是所有人的死期。”

夏青自问自答:“那里面不是大妖……也不是神的三魂。”

百年之期,神转世降生。

楼观雪说他进过浮屠塔,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但每年三月五,那诡异的邪光从来没停过。

“浮屠塔关押的……”夏青静静说:“是神的记忆和恨。”

珠玑顿了顿,古怪地大笑起来。

“对!你说得对。没有蓬莱之灵人间修士布下的阵,怎么可能困住神魂呢。”

夏青走到浮屠塔前时,刚好看到阵法落下的最后一刻。

琉璃作瓦的九层佛塔庄严肃穆,伏妖大阵自地面曲折蔓延,金光漫漫从阵法中心照彻,地面四分五裂,天地风云变色。

“破——!”

宋归尘立于万千修士之首,紫衣翻动,清喝出声。

一瞬间万人俯首,每个人的脸上都溢出喜色和震惊来。

整片天地草木瑟瑟,十里竹林红色的长带飏上九天。

夏青站在竹林外。

珠玑说:“多可笑的一群人啊。”

夏青的目光看向楼观雪。

他穿着帝袍,黑色玄袍华贵典雅,长身玉立,乌发如缎,眼眸冷冷遥望浮屠塔的方向。衣袂翻飞,血色云纹煞气逼人。

轰。

浮屠塔破的一刻。

剧烈地响动带着整片大地都在震动,高楼坍塌的瞬间,烟尘碎石崩溅,把整片天空污染!

燕兰渝的指甲掐进肉里,直直看着前方,眼中溢出狂喜之色来。

“破了?破了?”

宋归尘垂眸看着浮屠塔,神色冰冷。他在等,等着神魂爆发,殊死一搏。只是废墟之中一片安静,什么都没有。宋归尘愣了愣。

“恭贺陛下!”

“恭贺陛下!”

这时,伴随崩塌的隆隆响动,是文武百官和无数修士齐压压的祝贺,声震如雷,响喝行云。

“浮屠塔破,大妖伏诛,天佑大楚!”

“天佑大楚!”

每个人脸上都是欣喜,都是欣慰。

楼观雪红唇勾起,似笑非笑重复说:“好,天佑大楚。”

他往下走,接过司仪递过来的酒。按照礼仪,楚国皇帝要酹酒三杯于废墟前,慰藉被大妖所害的先祖。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位少年帝王身上。

他举着酒杯,手腕从黑色宽广的袖中露出,上面系着一根缥碧色的长带。

帝王颜若珠玉,眸光深冷,唇角的笑散漫却危险,修长的手指静静倒下第一杯酒。

楼观雪语气轻描淡写,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我从五岁开始就活在即将被取代的危险里。瑶珂说我身上有血阵,我活下去的意义就是为了给神寻找一个容器,可是我不想认命。”

“为什么是神取代我,而不是我吞噬祂。”

“我当初,只是想活着而已。”

万籁俱寂,只有少年帝王的声音,清冷奢靡传进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宋归尘在内。

第二杯酒倒于地上。

楼观雪想到什么好玩的,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

“真是蠢。”

“我曾以为浮屠塔内关押的会是神的三魂。我将神魂诛灭,我就将成神,哦不对,我并不想成神,我只想在祂取代我之前先让祂彻底魂飞魄散。”

“结果兜兜转转,我寻了十年,寻得一个什么答案啊。”

太监颤颤巍巍给他递过来第三杯酒。

楼观雪接过,却没有按照礼数来。

指尖漫不经心把玩杯盏。

他垂眸,嗤笑一声:“慰藉楚国先祖?”

“他怎么配呢。”

咚。

酒杯直直摔落地上。

他的话音也如惊雷落地,震得所有人脸色煞白,纷纷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燕兰渝瞳孔一缩,厉声道:“楼观雪!你怎可这样对先祖不敬!”

唯独宋归尘猛地抬眸,眼如利剑死死定在他的背影上。

竹林潇潇,风平浪静的废墟之上,自楼观雪脚下突然涌出一道浓郁的血光来,血气和黑雾缠绕,一如重重藤蔓破土而出,遮天辟日,粉碎尘土,在空中凝成一层又一层的枷锁,颠覆天地!

“啊——!”燕兰渝脸色煞白,颤抖地大叫了一声。

文武百官和修士们也都愣住了。

宋归尘手中思凡剑出鞘,他立于废墟阵法外,死死盯着他。大脑中断了的那根弦,像是重新接上。当初那个在阵法当中银发落地、鲜血斑驳的神,曾抬起头来冰蓝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如今这位楚国的少年帝王在浮屠塔的废墟前回身。两个画面诡异重叠。

宋归尘剧烈颤抖,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记忆其实一直如同被诅咒般,隔着水雾……记不清的神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