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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2 / 2)

他以为陛下是有事寻他,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对方完全是体谅他没有地方去,主动留一留他,叫他好躲躲岳昌侯的怒火。

江洛彦无奈地笑笑,浅色的唇轻轻抿了抿,有些受宠若惊:“……陛下。”

陛下也太体谅人了。

摄政王在陛下十四岁那年还政,后续又被小皇帝留了两年,因此陛下是十六岁亲政的,对方已经完全有了成熟君主的模样,行事作风也完全不需要人担心了。

他们二人都受过摄政王的教导,因此江洛彦很容易领会君主的计策和心思,身为臣子,他自然会倾尽全力地体贴君王,但……江洛彦发现,他们的陛下也是很会谅解臣子的。

对方甚至还给了他一串佛寺求来的珠串,要他不要担忧,侯爷那边应该好说。

小皇帝言语带笑:“爱卿,怕吗?”

江洛彦表示自己小时候没少挨过父亲的打,这么多年没挨打了,心里竟然也是有些怕的。

“朕料想便是如此,提早便请皇叔回京城了。”小皇帝不紧不慢地说,“今日皇叔来信,应当在宵禁之前能赶回来,爱卿不如去帮朕迎一下皇叔,如何?”

江洛彦沉默:“……”

他听出对方什么意思了,陛下这是支开他,让他去王爷那里躲一躲,再加上摄政王回来,自己爹爹一定会率先把怒火转移在王爷身上,这样一来,自己便可以不挨这通揍了。

君主抬手赐物,他连忙上前接过那串温凉的佛珠,心情复杂。

念珠持串是用玉石制成,小珠一百零八颗,纷纷质地灿莹,可以看出有多么的贵重稀世。

念珠除纷忧,这是要他平心静气吗。

江洛彦垂首,默默等着皇帝发话。

“十二令收尾时,难免起些动乱,近日正值你接管军机处,京中若有闹事之人……”君王停顿片刻,一向温和的语气带了些冷,他拍了拍江洛彦肩头,道,“皆由你便宜行事。”

江洛彦心头一惊。

——陛下赐恩,是要他立威。

·

车马回京的时候,路过市肆街口时,夕怀闻到了糕点香味,便拉着她爹爹的手去买了。

江洛瑶在马车中等他俩回来,结果人还没等到,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没多久后,喧闹声停了,官兵带走了闹事之人,一个熟悉的人声落入她耳中。

江洛瑶掀开车马帘子,看到了自家弟弟。

许久未见,洛彦他模样愈发清俊温雅了,江洛瑶看过去时,刚巧见他俯身扶起一老妪,只不过露出的手上沾了些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江洛瑶:“……”

她一时心急,担忧对方受伤,便下了马车去查看。

“阿姐。”江洛彦并不知道对方已然看到了他双手沾血的样子,见到姐姐走近,他第一时间选择将手藏于身后。

面上神色倒是依旧坦然。

他问:“车马劳顿,阿姐累的话不如先回王府,明日再去看望爹娘……”

江洛瑶见他一副要瞒天过海的模样,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她上前,关心道:“阿姐都瞧见了,你的手受伤了?怎的沾了那么多血。”

江洛彦眼看被发现了,只好伸出手证明自己没有受伤:“阿姐,血是别人的,方才此处有人闹事,我顺便来看了看,现在已经无碍了。”

江洛瑶低头瞧去,见自家弟弟指节没有伤损,血迹也只是流于表面而已。

只是对方双手瓷白无痕,沾了这艳红的血,倒有几分说不出的相悖感,更奇怪的是,他腕间虚虚挂了一串玉石佛串,再搭配上这血,更加奇诡了。

念珠手串被他伸手时的动作而牵引,小珠滑腻,不长不短的穗子还在半空中摇晃。

寂静之中,多了几分乖张。

江洛瑶突然问:“洛彦,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江洛彦:“……”

阿姐怎么知道?

他自以为藏起了所有心事,没想到阿姐只瞧了一眼,瞬间便知道他心境如何了。

“阿姐怎么会这样觉得。”江洛彦试图挣扎一下,他无声地抬指蹭了下鼻尖,薄唇轻抿,“很明显吗?”

江洛瑶点破他:“你小时候打碎爹爹最爱的青花冰纹杯时,也是这副心虚的模样。”

江洛彦:“……”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早就忘记了。

江洛瑶继续说道:“是惹爹爹生气了吧?不然现在也不会不敢回府去。”

江洛彦:“……”

没错。

他已经在这里等候许久了,兜兜转转好几圈,就是不敢回府去。

回得早了,免不了被父亲一顿痛揍。

幸好他等到了阿姐和摄政王,心里终于有个底了,好歹能和王爷拴在一条绳上面,哪怕是被爹爹骂,也好两个人一起承受。

江洛瑶:“该,让你惹爹爹生气,都多大人了,居然还能像小时候一样叫爹爹生气成这样。”

江洛彦被阿姐说了几句,当即蔫了一样,方才在外人面前的从容和淡然顿时都散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成了那个被阿姐教训的便宜弟弟。

他儿时淘气,什么坏事都做过,把父亲气得啊,隔三差五地抡着扫帚揍他,要不是阿姐每次出来护着,他怕是早被揍得皮肉开花了。

那时候不懂事,他给爹爹的酒里掺过水,上房揭过瓦,甚至在喂鱼食时手滑不小心把满盅的鱼食全给倒进去了,要不是下人们挽救及时,鱼池里爹爹最宝贵的金鲤怕是就要被撑死了……

种种恶劣行径,背后都免不了一通臭揍。

有几次险些被打断腿,还是阿姐出面把自己捞出来,明面上是不需要挨父亲的揍了,但阿姐还是会认真地口头教训自己几句。

他现在的感觉……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江洛彦不敢吭声,好不容易等到他家王爷牵着夕怀回来,连忙拼命以目示意对方,不停求救。

夕怀扎着漂亮的小辫子,见到他以后连手中的吃食都不顾了,连忙哒哒哒地跑过来,一下子扑在他腿上,要小舅舅来抱她。

江洛彦知道自己手上还沾着血呢,怕吓着她,连忙高深莫测地背起手,假装高冷不给她抱。

小姑娘的一腔热情猛地散了,当即眼眸一湿,险些落泪。

盛玦:!!!

这可不行,他方才好不容易用好吃的把女儿给哄乖了,现在再哭了,岂不是白忙活了?

盛玦蹙眉看向江洛彦,却见对方无奈地和他解释,说弄脏了手,怕吓到夕怀。

不对劲。

盛玦觉得今天的江洛彦有点怪,他便又问:“弄砸什么事情了?怎会狼狈至此。”

江洛彦:“……”

阿姐和姐夫真不愧是一家人,总是一眼发现他的端倪。

宛若见到了同盟,江洛彦也不装了,当即面色委屈地看向摄政王:“王爷,我爹发现了,现在正生气呢。”

盛玦:“所以你不敢回府,满大街地乱晃,等本王回京一同想办法?”

他也反应过来了,陛下说要他回京,根本不是因为想念他这个皇叔,而是怕“江爱卿”受罚,要他回来给挡刀的。

要知道,归根结底岳昌侯最仇视的还是自己。

盛玦仅用一瞬便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了,他也难得地失语片刻,没想到自己教出来的两个崽子居然联手来坑自己。

“也罢,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本王亲自登门去和侯爷道歉便是了。”盛玦这样说着,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江洛彦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看样子又要一起回王府蹭饭,他惊讶道,“洛彦,你该不会是不敢回侯府了吧?”

“自然是敢回去的。”江洛彦不肯承认,他说道,“今日我本就是来迎接阿姐和王爷的,这是陛下的意思,爹爹肯定不会责怪我夜不归宿的。”

盛玦:“……”

听出来了,这小兔崽子居然连家都不打算回了,直接想留在王府住一晚。

何至于此呢?

岳昌侯又不是什么虎豹豺狼,身量这么高的小世子都被吓到不敢回家了吗。

“王爷明日去看望我爹爹时……”江洛彦考虑了一下,觉得其他多余的叮嘱都是废话,不如不说,看王爷随机应变吧。

盛玦揽着他肩头,结伴同行:“不只是本王,你也得去,别想一个人逃脱。”

江洛彦:“……好。”

察觉到身边人神色拘谨,盛玦心底不免也有些纳闷了。

他便想,总之自己欺瞒岳昌侯也不是什么坏事,总不可能带歪他儿子吧,这毕竟也是为了给江洛彦指个更合适的出路,明日的话……岳昌侯也不至于有多大火气吧。

他边走边想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江洛彦的手指——

霎时间,他说不出话了。

江洛彦腕上戴着御赐的佛珠,确是落了满手的鲜血,两相对比,显得格外诡谲瘆人。

盛玦:“……”

好像……确实把岳昌侯的宝贝儿子给带歪了。

这性子都完全变了!

盛玦凝眉回想了一下最初见江洛彦的时候,这孩子也是和岳昌侯一般的豁达仁义,心思全部显露在面上,按照那个路子下去,应该也是张扬凌厉的白马小将军。

好像……自从被自己给拐带去了军机处,明艳的少年郎整日和一群酸儒老朽待在一起,性格也不再张扬了,心术也隐晦了不少。

就像现在这样,盛玦低头又瞧了瞧对方的手,愈发觉得对方变化之大。

江洛彦好似忘记了手上的血,脸上云淡风轻,行步舒缓温平,未来得及换下官服衬托出他挺拔的身姿,俨然是一副文臣做派,哪里有武将的影子?

盛玦:“……”

定武营,岳昌侯唯一的儿子,似乎确实被自己带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