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古巷雨(2 / 2)
他的沉默让罗森隐隐联想到了什么,“突然不干了,是不跟你爸达成了什么鬼交易?”
“猜到点子上了。”陆长鹤沉沉一叹,躺靠上座椅,眼神空空,望着上方。
从始至终,他都没什么可图的,只是本能的,想要保护她。
早在那天带沈离出去散心之前,在柳雁警告他离开她之后。
那个他最忌惮的人,总还是如约而至了。
他第一次没有拒绝陆丰的命令,去了他常常休闲时会去的高尔夫球场。
同行的还有一些陆长鹤眼熟过几次的老总,和家里生意颇有往来,之前吃过几次饭,双方估计都不是特别熟悉。
再见他时,格外和蔼,“这是老陆他家二公子吧,之前吃饭见过几次呢,跟你哥哥那俊俏长相是随了你爹年轻时候了。”
几人杵在球场外的休息区,陆长鹤刚换好便装过来,还没张口说话就被人先注意到。
陆丰浅浅看他一眼,“跟几位叔伯打个招呼。”
陆长鹤没有忤逆,顺着话礼貌微笑招呼,“各位叔伯好。”
“第一回 在这儿看见你呢,果然我说吧,孩子还是要大了才听话懂事。”说话的那位带着棒球帽,平常应该跟他爸一样健身多,人到中年身材比例也相当好,“会打高尔夫吗?”
陆长鹤应着答话,“不是特别了解,略懂皮毛。”
另一位站出来,“那跟咱们玩玩?”
“我刚下场歇会儿。”陆丰给了陆长鹤一个眼色,“跟你叔伯去玩玩。”
陆长鹤没有拒绝,来之前陆丰电话里说的很清楚,学校里的事情他知道的比他妈妈还快,让他不用想着怎么编理由隐瞒。
如今过来,就是要个交代。
至于这些前戏,他也得配合,“好。”
陆长鹤刚接过杆子,还被他们调笑一番:“需不需要给你配个球童,教教你什么技巧。”
“基础的我还是懂点。”寻常听到这种稍带贬低的话,陆长鹤势必要还嘴的,但他什么出格的话都咽着,表现的样子说得上恭敬,“只是打差了,几位叔伯别笑话才好。”
别的不知道,陆丰在一边看得很是欣慰。
陪打的时间不短,正午的太阳刚烈,好不容易下了场,又陪着去吃了一顿场面话塞满的午饭。
陆长鹤全程一句反话都没有,温顺得不像话,几个人看得惊奇,纷纷夸了那个父亲教子有方。
一直到饭后,陪同陆丰一块儿送走几个应付完的老总,两人上了回去的车,才开始有了今天唯一的独处时间。
“这才算一个豪门子弟的样子。”陆丰一对比之前的陆长鹤就视如敝屣,“之前那都是什么孬样。”
两人坐在后座,中间隔的距离不宽,但总像什么跨不去的鸿沟。
陆长鹤完全垮了方才的和熙模样,面无神色,“你有什么话现在都可以说了。”
“你今天装得这一副好样子,该猜到都猜到了,还需要我讲吗?”陆丰眼里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他甚至为他的儿子感到满意,聪明到可以揣测自己老子的想法。
“我只是对我的父亲抱有了一丝期待。”陆长鹤转眼看着他,那是他小时候就曾仰望过,期待过的父亲,如今怎么看都觉得陌生,眼里仿佛看穿他们之间无法丈量的距离,“我以为那个父亲,再怎么样都不会丧心病狂到动一个身无长物的无辜女孩儿。”
“那我也就明说了,你跟小离之间就不要想了。”陆丰吝啬地只给了他一眼余光,“以你现在的能力,不配跨越阶级悬殊去选择她。”
“不过有一点你也猜对了,我确实有意思考她的作用,来让你走上正轨。”
“前提是她确实对你那么重要,我本来还不是太确定,但你今天的表现,太明显了,你聪明,又不大聪明。”
“你有千百万种方法确定,就算我不自投罗网也是一样的结果。”陆长鹤说得平和许多,谈及这件事,说起愤怒,他更多的是失望,对这个父亲彻底的失望,又或许他实在过于年轻,无法站在母亲的角度理解一个野心家,“放弃赛车,经手生意,还有什么你计划之内的?”
末了又默默补上一句:“我都答应你,你能让我跟她走一块儿吗?”
奢望的,恳求的对陆丰讲出这句话。
但在他看来,过于可笑。
“这么说吧,你甚至都比不上你哥哥半点。”陆丰笑他天真过头,“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有选择权力的?你不打算从商,我都已经想好如何谋划你的婚姻,或许那是你最后的一点作用。”
陆长鹤咬了咬牙,“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现在是有了转折,如果你打算选择我给你安排的归宿,你就把自己强大到可以跟我叫板的地步再跟我说你想要什么。”陆丰边笑边摇头,自信到狂妄那种地步,“你也可以违背我,我不在意当个薄情寡义的人,断了那个小姑娘的后路,她真那么重要,你还忍心看见吗?”
陆长鹤:“……”
“你怪不了我,陆长鹤。”陆丰端得一副高尚,句句在理的模样,“你只能怪你自己,愚蠢,废物,如果换作砚安,就不会落到你今天的地步,他想选择一个阶级之下的女人作为配偶,我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可是你,你没有能力,没有资格,只落得下一句德不配位。”
陆长鹤被堵得半个字也说不出,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可能内心深处,他也会谴责自己的无能。
他从小耳濡目染都就是家族权贵之间的争斗不休,尽管他从未有过想参与进去的心思,但所有人都在告诉他——
生于高处,这就是命。
在权贵的纷争里,为了夺取所谓的权力,地位,财富,一切都可以是作为获取利益而牺牲的筹码。
“十八年,他可算找到能威胁我的东西了。”陆长鹤的眼神愈发空茫,自嘲地笑,笑着又摇头,“我答应我爸了,等沈离高考之后,按他说的一切去走,可能学起来挺费劲的,毕竟在这块儿我确实跟我哥差远了。”
罗森不淡定了,“沈家那姑娘呢?你们怎么谈的?”
陆长鹤谈及这事已经可以说坦然,“当然只能是前女友了,什么时候有能力担得起这个身份,再谈别的事——”
“你他妈的。”罗森忿怒显相,打断他的话,一个起身,指着他时,没有任何一刻比这会儿更加恨铁不成钢,“谈恋爱不走肾你他娘走心?!你要把自己搭进去才如愿是吧。”
“那我能怎么办?”再抬头时,他眼眶微红,情绪在击溃的边缘徘徊,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我看着他断了沈离一步步爬上来的路吗?”
“你知不知道那丫头多辛苦?一个从富家出来的千金,她舍不得穿贵的衣服,她拼了命去学,那些我背不出几个的单词她一本吃得死死的,她那么蠢地告诉我她要给自己争一条路。”他挤着眼,忍着泪光打转,“现在她快高考了,她就要走向她自己的光明了。”
“我能怎么办?”他语气中跟着打颤,巨大的疼痛啃食着他的心脏,他无助又无奈的自问,“眼睁睁看着她沦为我爸的筹码,最后因为我,满盘皆输吗?”
“我做不到。”
罗森一下没忍住气,一个近身抓着他的衣领,势要将他这幅糊涂样唤醒一般,“你他妈再说一遍?”
可他不知道,陆长鹤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更痛苦,他极端的希望刚刚在雨天打滑的赛道上,在每一个大拐弯处让自己倒下,那是懦夫的逃避方式。
他终于忍受不住,任由那片温热渗入皮肤,融进心脏,“沈离她没了爸妈,无依无靠在陆家以为遇到了归宿,到头来是我爸随时可以利用的棋子,这还是因我而起,她需要面对可能到来的灾难。”
难以抑制的钻心疼痛爆发出来,全身的血液仿佛倒灌,脖颈泛起红潮青筋,显得狼狈至极,他再出口的声音低哑了一个度,“她的人生已经是破碎的了,我做不到冷眼旁观。”
他如何破碎都没有关系的,但他没办法再看见他的兔子破碎了。
“……”罗森万般气愤又无能为力,重重掐着他的衣领甩开他,看他哭成这幅死样子,才终于肯相信这玩意动了真心,还把自己这么多年所忠于的东西赔进去了,说白了就是,他的热爱在那姑娘的未来面前,不值一提,“行啊,遇上她,你算是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