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2 / 2)
在?大唐不吃酒,等于没来过长安!
酒鬼们陆陆续续起了?身,收拾好?出来,团团见礼说笑,彼此道别,各自离去。
谭昭昭随后同张九龄上马车回家?,雪花停了?,天气尚阴沉着,不时呼呼刮着寒风,路过的行?人?们都?裹紧衣衫,匆匆而过。
下雪路滑,马车行?驶得极慢,出了?西市怪了?个弯,谭昭昭正准备放下车帘,看到低着头,靠着围墙缓缓走着的人?,霎时愣了?下,赶紧踢了?踢车厢,道:“等一等。”
马车渐缓,谭昭昭将车帘掀开了?些,仔细打量。
张九龄跟着探过头来,问道:“怎地?了??”
谭昭昭手?指过去,问道:“大郎,你瞧墙边走着的那?个小童,可是我们上次在?武皇进城时见过的高力士?”
张九龄定睛看去,上次见到的高力士,跟在?武皇的御驾中,虽小小年纪,却器宇不凡。
眼前走着的小童,嘴唇玉面被?冻得青紫,身上的粗布衣衫脏兮兮,脚上的高齿木屐估计是断了?齿,走得极慢,不时歪歪倒倒。
张九龄愕然,道:“同上次虽天差地?别,五官身形还是能辨认得出,定当是他。他怎地?在?这里?”
寺人?不过是伺候人?的贱民,得信任时风光无限,要是一旦惹了?主子生气,被?杖毙再也寻常不过。
谭昭昭只?知道高力士长大后的厉害,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发生过何?事就?不清楚了?。端看高力士眼前的情形,他定是落了?难。
同出岭南,自幼遭难的亲戚,谭昭昭管不得以后,眼前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视而不见:“大郎,停车,我要去问一问。”
张九龄忙吩咐千山停车,随着谭昭昭一并下去,追上了?禹禹前行?的高力士。
高力士见到面前突然挡住两个陌生人?,他怕得不住颤抖,一双眼睛,却如小兽般死死盯着他们,警惕地?道:“你们是谁?拦着我何?事?”
谭昭昭忙福身施礼,问道:“你可是高力士,本姓冯?”
高力士怔了?怔,却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谭昭昭见状,心下了?然,简明?扼要地?道:“我来自岭南道韶州府谭氏,他是我的夫君,同样出自曲江张氏。我娘家?母亲姓麦,武烈候麦铁杖的玄孙女。”
高力士绷着的小小身子,明?显放松下来,他上下打量着谭昭昭,再看向张九龄,眼神不断在?他们身上打转,问道:“你们找我有何?事?”
谭昭昭道:“外面冷,先上马车再说。我住在?兴化?坊,很快便到了?。”
高力士犹豫起来,一阵寒风吹来,他忙侧身躲避,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不住打着寒颤。
谭昭昭不由分说,将香球塞在?他怀里,道:“算起来,我得称你一声表叔,先道声不敬了?。”
说罢,谭昭昭拉着高力士就?往马车前走。
手?腕上传来阵阵温暖,高力士垂眸瞧去,白皙的手?,丝毫不嫌弃,就?这么拉住了?他脏兮兮的手?。
挣扎了?下,高力士便不动了?,乖乖随着谭昭昭上了?马车。
马车里暖和,高力士刚舒了?口气,眼前一黑,他还没回过神,被?一件温暖的大氅裹了?起来。
张九龄温声道:“坐吧。”
高力士愣愣坐下来,谭昭昭坐在?了?他身边,道:“先对付一下,到了?家?的时候再换洗。咦,还要先去买身你穿的衣衫,可别忘了?。表叔定当饿了?,等下让阿满做份酒酿糖蛋,快得很,吃了?还暖和。”
高力士没听过酒酿糖蛋,只?听到有糖与蛋,就?知道应当很甜,很美味。
饿了?一天的肚子,此刻禁不住的咕咕作响。高力士尴尬了?起来,掀起眼皮去偷瞄他们,见他们并无嘲笑之意,只?关心看着他。
大氅很暖和,手?心拽着的香球不断传来暖意,高力士垂下眼眸,低声道:“叫我三郎吧,我在?冯家?时,他们都?这般唤我。”
谭昭昭考虑到高力士的特殊身份,他无法再姓冯,便道;“好?,三郎。”
高力士迟疑了?下,问道:“你是如何?认出了?我?我们以前应当没见过。”
谭昭昭含糊解释道:“以前在?娘家?时,我听过冯氏的一些事情,后来听说你被?送到了?长安,上次我与夫君来长安科考,进城时看到了?三郎跟在?武皇身后,便猜测是三郎。先前我们从西市出来恰好?碰到,就?停下车来确认。幸好?遇到,这般冷的天气,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三郎还小呢。”
高力士总算露出了?丝笑容,道:“我还以为你们是要来抢劫,打杀我呢。”
谭昭昭听得酸涩不已,幼年进宫,不知经受了?多?少的磨难,才能被?武皇看中。
高力士道:“我犯了?些错,被?陛下责骂,赶出了?宫。在?宫里我无依无靠,认了?高延福为义父,义父待我极好?。我想着义父以前是从梁王府出身,出了?宫之后,我无处可去,就?去了?梁王府,盼着义父能找上来。梁王府我不敢进去,就?在?周围走动。义父估计在?宫内忙得走不开,还未能找来,下雪太冷了?,我就?不断走动取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西市,遇到了?你们。”
高延福出自梁王武三思府上,谭昭昭猜想高力士通过武三思,再次进了?宫,最后到了?李隆基身边伺候。
一个受罚的小寺人?,能让武三思看中,将他送到武皇身边去,谭昭昭只?说不出的佩服。
马车到了?,几人?下车,高力士披着张九龄的大氅,实在?是太长,他无法走路,就?解了?下来,要还回去。
谭昭昭知晓张九龄的洁癖,她看了?他一眼,忙伸手?接过折起来,塞进高力士怀里,道:“抱着会暖和些,快些进屋。”
高力士嗯了?声,抱着大氅往屋子里疾步走去。脚上的木屐断了?齿,他这时虽仍左右摇晃,因着身子暖和了?,倒也走得稳稳当当。
进了?屋,谭昭昭连声吩咐,千山送了?热汤进屋,眉豆前去坊里,给高力士买身干爽的换衣衣衫,阿满去煮酒酿糖蛋。
大唐的清酒浊酒都?是米酿成?,酒酿随处可见,煮起来快得很。
高力士的衣衫还没买回来,先穿了?张九龄的干净衣衫。张九龄身形修长,高力士洗漱出来,边走边挽着袖子裤腿,衣衫在?他身上晃荡,看上去更加瘦弱了?。
谭昭昭这时瞧见了?高力士手?臂上的新旧伤痕,心被?揪了?下,酸酸的,忙别开了?眼,道:“快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酒酿糖蛋散发着甜蜜的香气,高力士走到食案边坐下,拿勺子迫不及待舀了?口尝了?一口。
甜滋滋带着些许的酒味在?唇齿散开,欢喜得眼睛一眯,低头飞快吃了?起来。
谭昭昭与张九龄对视一眼,他朝她安抚地?笑,她回之一笑。
从头到尾,张九龄不多?问,也不管背后有多?少风波诡异,只?陪着她,招待她在?长安遇到的故人?亲戚。
这个男人?呵!
浓情蜜意过不了?漫长的一生,尊重与支持能。
谭昭昭如吃了?酒酿般甜蜜,就?凭着他的这份尊重,他们或许能到如雪奴所盼那?般。
余生漫漫,有他陪伴到白头,仿佛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