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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2 / 2)

姜醉眉不客气指出了他们那点小心思:“权贵大户们逃了,对你们来说,却是大好的时机。我先前看了下,你们的铺子,有些以前在兴庆府排不上名号,但有些却是数一数二。比如梁东家太自谦了些,你的粮食铺子虽只有四间,城内其他好些小的粮食铺子,都是从你这里拿了粮食再去卖。以前兴庆府的三成人,都吃着你的粮食。”

梁三知晓姜醉眉他们既然点出了此事,定是对兴庆府的买卖有所了解。

她们这群娘子官员厉害得很,梁三也不敢狡辩,讪讪笑了下,道:“姜转运使,你也说了是以前。现今兴庆府的人虽少了大半,哪还能卖出那么多粮食。这还不算,最最麻烦的就是,乃是只出不进。以前我的粮食,都是从其他州府买来。比如肃州,沙洲,瓜州,加上黑山,白马等镇军司。这几地属于西夏,与大宋剑拔弩张。唉,难呐!”

拿了西夏盐引的盐商王季,跟着叫叫苦不迭:“库里的盐快告罄了,人哪能不吃盐,那牲畜的草料里,也同样要加盐。特别是羊,更离不得盐。青盐进不来,我也只能干着急。”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诉苦,岳飞听得脸沉了下去,不由得转头看向赵寰。见她依然气定神闲坐着,那股怒火,就莫名散得七七八八。

赵寰既然叫他们来,肯定不是为了听他们抱怨。

姜醉眉低头吃着茶,韩皎这时开了口,道:“休说肃州沙洲,算上整个西夏所产的粮食,也不过而而。西夏的盐池,岂只有盐州。已归还大宋的夏州,定远皆产上好的白盐青盐。至于布料绸缎,锅碗瓢盆,细到一针一线,西夏如何能与大宋比?”

众人一下哑了声,韩皎冷着脸,厉声道:“你们不过是想要求得更多的利,趁机发大财罢了。你们铺子的买卖,为何不好,心中难道没有数?一石粮食,你们有本事涨到三千钱。在金人入侵大宋时,一石粮食也不过最高三千钱。西夏能与大宋比?你们真是敢要价啊!”

韩皎讥讽一笑,叹道:“卖盐要盐引,你们手上拿着西夏的盐引,心里没底,赶紧拼命涨价。夏州等地的盐,没官府明示,你们不敢碰。以前西夏私盐泛滥,你们有的是门道。从私盐贩子手上拿了盐来,再翻数倍卖出。”

“百姓尚在惊惶中,你们从百姓手上,几乎跟白捡那般,从他们手上收了上好的皮毛,香药,枸杞等等。如今都屯着,等着以后卖大价钱。”

韩皎看着众人清白交加的脸,沉声道:“你们的做法,就好比是杀鸡取卵。百姓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他们活不下去,你们从谁身上赚钱?达官贵人?达官贵人可都逃了。卖到大宋其他州府去?以前大宋与西夏互市关了多年,你们没门道,万万不敢轻举妄动。”

岳飞诧异不已,不禁低声问道:“韩安抚使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

赵寰难得活泼地道:“因为韩安抚使她们厉害啊。”

岳飞顿了下,很快笑起来,赞道:“你们都厉害。”

那点老底被拆穿,众人皆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梁三毕竟是行首,大着胆子问道:“先前秦娘子说,叫我等来是好事。如今听姜转运使与韩安抚使的话,好似对我们颇为不满。在下愚钝,斗胆问一声,两位将我们叫来,究竟所为何事?”

姜醉眉直接下令道:“你们铺子里的粮食,盐等等,将价钱全部降到兴庆府去年这个时节的九成价钱。”

听到要降价,等于生生从他们手上抢钱,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姜醉眉不疾不徐道:“九成的价钱,玉你们并没有损失,比不上你们这段时日多赚的钱。若是你们舍不得,兴庆府很快会有大宋的买卖人进来。无论是买卖的大小,以及货物的多寡,你们都比不过他们。”

梁三神色变了变,心里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姜醉眉并没吓唬他们,大宋自来比西夏富有,大宋买卖人的厉害,他们从不敢小觑。而且能迅速来的,都是那有门道的大商户。

倒是那罗有,他从百姓手上收到的皮毛等货物,如今已经在手上。巴不得大宋其他州府的买卖人前来,他好卖了发财。

姜醉眉直接将他指了出来,道:“罗有,你手上的皮毛等货,就自己留着吧。百姓就靠着这点皮毛山货,卖了买点粮食糊口,都被你黑心肝赚了去。衙门会下令,让买卖人直接向百姓买,不许中间贩子参与。”

罗有瞬间傻了眼,他屯着的那些货,岂不得全部砸在了手上!

脑子转得飞快,罗有马上哭诉道:“姜转运使,都是我的错,我贪心。你给我条活路吧,我真上有老,下有小,底下还有群伙计要养着呢!”

姜醉眉没搭理他,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算是买卖人,亦当如此。你们做买卖的,无论赚多少钱,那都是你们的事,衙门只管收取该收的赋税。但你们昧着良心赚钱,这可不是什么本事啊!”

梁三眼珠子转来转去,当机立断表了态,道:“姜转运使教训得是。我是兴庆府人,如今尚有些余力,定当回报兴庆府的百姓们一二。姜转运使放心,明日起,我就将消息传出去,铺子里的粮食,照着以前的九成价钱售卖。”

姜醉眉垂着眼皮,没反对,也没答应。

梁三心一横,再道:“姜转运使,若是你觉着不够,只要梁某能做到,定会万死不辞!”

姜醉眉这时方抬眼看向了他,道:“既然你还算心存一丝善念,不若这样吧,明年开春时,你借些种子给穷苦的百姓耕种。”

梁三呆住,一下跟吃了黄连般苦不堪言。打仗之后,没种子的百姓多了去。

借出种子,这风险着实太大,一个不小心收不回来,他就要倾家荡产了。

姜醉眉道:“你放心,衙门出面作保,你借种子出去,以后百姓的粮食收割之后,会如数归还。他们若要出卖余粮,先问问你可要购买。朝廷常平仓粜出的陈粮,先让你得。”

梁三迅速一合计,百姓那点粮食他看不上,但常平仓的就多了。这买卖划算,当即喜滋滋拍板应了。

姜醉眉讲完粮食,再转向了盐,声色俱厉道:“不管是西夏还是大宋皆如此,售卖私盐,按律该当砍头!”

王季一听,脸都吓白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姜醉眉语气缓和了几分,道:“以前混乱,就既往不咎了。除了低价售盐之外,盐引得重新立,你且需要将你库房的私盐,全部充公。”

王季听到不用被砍头,还能重新拿到盐引,悲喜交加,一下软倒在了案桌上。只将私盐充公,这点损失,对他来说真是小事。

姜醉眉看到王季瘫倒在案桌上,缓缓道:“以后兴庆府不会缺盐,全大宋都不会缺。除了盐池的青盐白盐,荣州的井盐,靠海的海盐......”

眼下的海盐,还得用柴火煮。用柴太多,产量低,本钱高,很不划算。

她想到赵寰说,在离燕京不远的界河,那边靠海。加上辽阳府,莱州,密州靠海之地,都可以如井盐那般晒盐。

若是能晒盐,盐量增加,盐的价钱与品相好坏,就无需过多操心,

盐的利,向来引得无数人觊觎眼红。哪怕会被抄家砍头,也拦不住人前赴后继去争抢。

以后这一块能稳定下来,姜醉眉只一想,就激动不已,声音拔高了几分:“盐引会增多,且由衙门统一核价。超过核价上限的铺子,取消盐引,按律重罚。”

王季刚缓过气,又眼前一黑。

多发放盐引,卖盐的就多了,竞争激烈。百姓缺不了盐,却也不能拿来当饭吃。朝廷再定价,衙门核查得严格,这价钱上就很难做文章,私盐也没了优势。

端看朝廷的做法,并非想靠着盐赚大钱。而是细水长流,将其控制在中枢,百姓能吃得起盐,官员难以伸手。

晒盐煮盐都不易,姜醉眉说的海盐,辛辛苦苦煮一大锅海水,能得几颗盐。

盐终是赚钱买卖,就算少一些,也远比其他买卖得利丰厚。

王季这般一想,又打起了精神,盘算起要拿多少盐引了。

“至于皮毛羊肉枸杞。”姜醉眉看向了罗有,眼神又移开了:“开封府等地,羊肉贵得很,寻常百姓很难吃得起。若是兴庆府等地的羊,在全大宋都能卖出好价钱。”

兴庆府乃至盐州一带的羊肉,不比稀少的黄羊肉逊色。随便一煮,肥美且不腥膻。同样的羊,去了别地养大,就不是那个味道。

姜醉眉道:“百姓养不起太多的羊,羊羔贵,种牧草也要本钱。你们可以出钱,他们出力,与他们合伙。除此之外,种枸杞也一样,你们入个股。衙门会在中间担保,你们的买卖契约,衙门也列在上面,亲自盖印。待能出售时,衙门将全部的货物买下,不会让你们愁销路。”

衙门盖印,就是在帮着百姓,不能被他们占了便宜。

即便如此,连梁三都眼馋了。出钱与百姓合伙养羊,种枸杞,他们只出些本钱,力气还是百姓出。

得利肯定不会太高,但只要做大,做得长久,这利就丰厚了。

罗有做买卖灵光得很,这样好的事情,却没自己的一份,急得坐不住了。

冲到大堂中间,扑通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求饶:“姜转运使,你大人有打量,原谅则个吧。我将所有赚的钱都还给百姓,还拿笔钱赔给他们,可不能断了我的生路啊!”

韩皎一拍案几,怒斥道:“闭嘴,你哭甚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你要做出悔改,滚回西宁州去,拿了钱出来,帮着西宁州的百姓养羊,种植枸杞。你少得一点利,为子孙后代多积点福,比甚都强!”

巨大的喜悦砸来,罗有的哭声噎在了嗓子里,卡得他脖子直伸。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含混着应了。

接着,姜醉眉对各行当都下了令,各种铺子抚民的措施,以及衙门对他们的补偿。

公堂热闹又欢腾,声音传到后面,岳飞心情随之起伏,良久难以平息。

盐,粮,布料酱醋等等,百姓过日子都缺不了,如今基本上已经稳定下来。

岳飞转头看向含笑的赵寰,迟疑着问道:“赵统帅,商人向来逐利,他们这些人,更是狡猾可恶得很。为何不干脆换掉他们,让别的人来做这些买卖?”

赵寰耐心解释道:“既然商人逐利,换一批人,也不一定会好。他们在兴庆府等地,已经经营多年,又都已经是大宋人,做生不如做熟。等以后真正做起来了,其他地方的买卖人自己会来。如今兴庆府等地,不能就这样半死不活,要赶紧恢复正常。不只是城里的铺子,百姓们也一样。由商带动农,彼此帮扶,互相成就。”

岳飞恍然大悟,赵寰缺钱缺粮缺本钱,她要借着兴庆府这些买卖人之手,将当地的百姓带活。

活水才有生机,百姓活了起来,商自然跟着会红火。

岳飞还想问些什么,这时看到姜醉眉与韩皎两人,互相携着走了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