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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进宫(1 / 2)

陈适的住宅在外城宣北坊的椿树胡同, 院落不大,里外两进,他是苦出身,一年的俸禄不过八十两银子, 又没有别的进项, 在北京城过得很是拮据,连佣人也雇不起, 只有个六十多岁的老苍头相伴。

不过他人缘好, 昨日大婚,家中来了不少同僚好友, 宴席上压着他行酒令,说不出来就提耳灌酒, 很是热烈地闹了一场。

翌日清晨, 沈茹还在熟睡,她昨日累着了, 陈适不想吵醒她,爱怜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替她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迎面碰上李氏,张口就要喊姑爷。

陈适竖起食指, 嘘了一声,指指房内,压低声道:“你家小姐还在睡, 不要吵醒她。”

李氏会意地笑笑:“那老身去打盆水来,姑爷洗漱一下罢。”

陈适也笑道:“哪能劳烦您, 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去井边打了盆清水洗脸,又用青盐漱过口, 走到院中,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

苍头老郑拿着把笤帚在院子里扫爆竹碎屑,看见他问:“公子,现在做早饭吗?”

陈适想了想,说:“我出去买罢。”

他进房拿了两吊钱,又嘱咐老郑扫地的动作轻些,不要吵到后院的夫人,这才出了门。

椿树胡同靠近琉璃厂,是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段之一,出门就是条十字长街,两旁商铺林立,商贩们大清早的就出摊做起了生意,蒸笼里一屉屉包子散发着腾腾热气,驴肉火烧的味道香飘十里,富家少爷们提笼架鸟地出来溜达,茶馆里的伙计们正清闲,一个个捧着海碗,蹲在门口吸溜面条。

陈适是这一带的名人,几乎人人都认识他,看见他一大早地出来,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陈适笑着一一回应,买了两碗馄饨和一屉包子,正要回去时,碰上两名背着花篓的卖花少年。

“哥哥,买枝花儿罢,送给你的新婚娘子,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陈适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新婚?”

少年嘻嘻笑道:“哥哥红光满面,一看就是有大喜事,古人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并称人生两大喜事,哥哥是状元郎,早就金榜题名过了,看来只有洞房花烛夜才能让你这般开心了。”

陈适哭笑不得,猜到这少年应该是认识他,也知道他昨日成亲,之所以油嘴滑舌奉承他,不过是想让他买他的花。

陈适问:“都有什么花儿?”

“什么花都有,”少年指挥他的同伴转过身来,方便陈适看花篓,“茉莉、芙蓉、夹竹桃、还有重阳节的菊花……”

陈适想起沈茹清丽婉约的面容,心中一动:“给我挑支茉莉罢。”

少年答应一声,利落地从花篓中择出一支茉莉给他,洁白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

陈适接过花,递了几文钱过去。

少年笑着道谢,说了句吉利话:“祝哥哥与夫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陈适脸一红,也没搭腔,转身走了。

回到家,他不确定沈茹醒来没有,静悄悄地走到窗根底下,透过贴着红囍字的窗纱,看见沈茹已经起床了,正慵懒地坐在镜台前,浓墨般的青丝披了满肩,由身后的侍女玲珑帮她梳头。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这一刻,陈适穷尽平生才华,搜索枯肠,也想不出能准确描述这一幕美景的诗句。

他扬起笑容,正要进门,却听房中传来说话声。

“小姐,换根簪子戴罢。”玲珑小声劝道。

沈茹没说话,依然递着那支玫瑰金钗,态度很坚决。

玲珑与李氏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

李氏上前,接过金钗,替她插进高挽的发髻里,一边道:“开了脸,梳了妇人发式,就不像从前在家做姑娘一样了,该改口叫夫人了。”

她是话里有话,沈茹却听得无动于衷,一脸麻木。

李氏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你别怪嬷嬷多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娘咽气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说你旁的都好,唯独缺一点慧根,遇事看不开,容易死心眼。孩子,嬷嬷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你听我一句劝,既已嫁了人,从前那些就不要想了,侍奉夫君才最要紧,姑爷人品贵重,又对你一心一意,来日必有飞黄腾达之时,你好好待他,福气在后头呢。”

沈茹闭上眼,攥紧手中帕子,冷冷道:“我的心里已有人了,再也装不进旁人,嫁给他,是父命不可违,我的身体自己做不了主,难道心也要给他吗?嬷嬷,我不喜欢他,就连与他同睡一张床,我都觉得……觉得恶心。”

她厌恶地皱起眉,想起昨夜那些画面,更觉得浑身如爬满虫子,肮脏得紧。

李氏急忙捂住她的嘴:“这种话可不能说!你那个心上人,从前你们就不是一路人,如今成亲戚了,更不可能了!再说了,二小姐那个性子,岂是好相与的?一件衣裳都不能容你染指,若让她知道你喜欢她的……”

李氏顿了片刻,好言劝道:“好孩子,你趁早断了对他的念想,别让你娘九泉之下都不心安啊……”

沈茹怔怔地坐着,眼泪滚落下来,过了良久,才喃喃道:“我知道,他那样的人,我是配不上的,我只要远远地看上他一眼,就够了。”

玲珑服侍沈茹多年,对她的心事再了解不过,若说以前还能争取一下,但如今她嫁做人妇,一切木已成舟,就算她再如何痴恋那人,也无可奈何了。

玲珑叹一口气,起身去倒水,走到屋外时,却见水渠里漂着一朵茉莉花,不禁咦了一声。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茉莉啊?

她将花朵捞起来,只见花茎被折断了,洁白花瓣上沾染了一些淤泥,还有几瓣零落在水里,漂向远方……

-

新婚第二日,怀钰和沈葭进宫谢恩。

太后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孙媳的面,拉着沈葭的手就不愿放开了,不停夸赞:“这孩子长得真好看,你一进来,这屋子都亮堂了些,哀家瞎了几十年的老花眼像重见光明了似的。”

众人皆笑,沈葭也被夸得有几分不好意思,红晕爬上脸。

田贵妃便打趣她:“看看,还害羞了呢。”

深宫里的妇人闲着无聊,最喜欢逗弄这些新妇,说起话来又荤素不忌。

眼见沈葭被逗得手足无措,脾气好的刘妃笑着替她解围:“新妇总是脸皮薄些,诸位行行好,别寻她开心了。”

说完摘下一只蓝田玉镯,套进沈葭的手腕:“这是我进宫时娘家送的镯子,不是什么名贵物件,权且送你当个见面礼。”

沈葭心道这怎么行,慌得要摘下还给她,不料那镯子摘上竟是拿不下来了,一时急得满面通红。

刘妃笑着按住她的手:“戴着罢,这镯子在佛祖座前开过光,能保佑你和王爷一生琴瑟在御,白首偕老。”

其余后妃也统统上前送见面礼,就连不喜沈葭的上官皇后也送了,太后更不消说,早在她和怀钰成亲前,就借着由头赏赐了她不少东西。

沈葭自然也备了礼,其中还有九皇子怀英的,她因上次揍了九皇子,深感不安,便特意做了盒梅子糖,想送给他做礼物。

皇后客气地婉拒了她:“多谢你的好意,但英儿最近牙疼得厉害,不能吃糖。”

沈葭马上道:“这个不甜的,我放了药草,不信可以给他试一颗。”

她推开盒盖,里面放着十几颗色泽晶莹剔透的糖,做成五瓣梅花的式样。

九皇子看得直咽唾沫,小孩子很难不被糖吸引,但他不敢贸然伸手去拿,而是眼巴巴地瞅着母后。

上官皇后得体地微笑:“多谢,但他真的不能吃。”

沈葭上前一步,还想再继续推销自己的糖,忽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夺走了那盒糖。

沈葭回身一看,见怀钰不知何时进来了,拈着一颗糖放进嘴里,脸颊顶起一个大包,他餍足地眯起眼:“好吃,给我罢。”

“……”

“还我!”沈葭气得跺脚,“你要不要脸,怎么还抢小孩儿的东西!”

“他不是不吃么?”

“他不吃也不给你,还我!”

沈葭踮脚去抢,怀钰却特意拿高,沈葭蹦起来去抢,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转头,阖宫的人都盯着他俩。

沈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跟怀钰一同进来的延和帝开怀大笑。

皇上龙颜大悦,其余人也跟着笑了,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这小俩口,倒让哀家想起了谁,也是像他们这般,总是动不动便吵架,吵完了又和好。”

满宫的人没人知道老太后说的是谁,她在这宫里待了太久,有很多人就连上官皇后也没见过。

还是侍奉太后的老宫人笑道:“是扶风王和王妃罢。”

她说的自然不是怀钰和沈葭,而是上一代扶风王怀瑾和王妃唐敏。

气氛不知为何冷了下去,延和帝收起笑容,淡淡道:“摆膳罢。”

用完午膳,老年人精神不济,太后被扶下去午睡,怀钰又被延和帝叫走,上官皇后嫌年轻姑娘们太活泼好动,吵得她头疼,便让沈葭跟几个公主自个儿去园子里玩。

延和帝一共生了七位公主,前头出嫁了两个,跟沈葭同龄的只有三公主怀芸,其余四个还是和丫头们踢毽子的年纪。

沈葭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便和怀芸去亭子里喝茶。

怀芸早就想亲近沈葭,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此刻腼腆一笑:“沈姑娘……不对,现在应该叫堂嫂了。堂嫂,多谢你上次帮我。”

沈葭摆摆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过殿下,你还是别叫我堂嫂罢,听着好别扭。”

“啊……好。”怀芸问,“你是叫沈葭吗?”

沈葭点点头。

怀芸问:“那我可以叫你葭妹妹吗?”

沈葭问:“殿下多大?”

怀芸:“刚满的十六。”

沈葭点头:“我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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