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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食肆(2 / 2)

沈葭被他加重的语气吓了一跳,不知自己又哪儿惹着他了,明明那日在山崖底下,不是很好的吗?他那样温柔地在她耳边说话,可现在他就像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沈葭想到自己方才冒雨找他了半天,结果换来他凶巴巴的态度,一阵委屈铺天盖地地袭来,眼底泛起点热潮。

“你……你凶什么凶?”

沈葭一吵架就打磕巴,口齿也不伶俐起来:“不是你想吃盐水鸭吗?我……问了你的呀,结果到店里,你又不吃了,扔下我们,招呼也不打,扭头便走。怀钰,你……你不讲道理。”

怀钰气不打一处来,吼道:“我是要与你一道吃,其余人算怎么回事?别哭了,不准哭!你还委屈起来了!”

沈葭“啊”了一声:“可是、可是大家是一块儿出来的,我总不能把他们赶走罢?”

“怎么不能?”

怀钰反问道,看着沈葭泛红的眼圈,他又忍不住地心软,正想放下架子哄她两句,身后响起一道煞风景的声音。

“珠珠,你们好了么?菜已经上齐了。”

陈适撑着一柄青竹伞,立在细雨中,无比自然地问道。

怀钰:“……”

“你叫她什么?珠珠也是你能叫的?!”

怀钰扔了伞,冲过去拎着他的衣领就要揍人。

陈适任他揪着,眼波平静地说:“这是经过珠珠允许的。”

“你他妈再喊一声试试!”

怀钰挥着拳头就要揍到他那张讨人厌的脸上,却被沈葭抱住胳膊,沈葭急得大喊:“怀钰!不要打人!”

“怎么?你心疼了?”

怀钰甩开她的手,睫毛上全是密集的雨珠,他放开陈适,问沈葭:“你让他喊你珠珠?”

“我……”沈葭试着辩解,“这不过是个名字。”

“是啊,”怀钰冷笑着说,“一个名字,谁都能喊,就我不能喊。”

他推开沈葭妄图来给他撑伞的手,面无表情地径自离去。

“怀钰……”

沈葭撑着伞追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脸色发白,眼泪欲坠不坠。

廊下避雨的观潮傻了眼,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了?

他推开杜若递来的蚕豆,捡起伞追了上去。

怀钰横冲直撞地乱走,随意走进一家食肆,吩咐店小二:“来一碟盐水鸭。”

那店小二哟地一声:“这不是姑爷么?姑爷出来怎么没跟孙小姐一道?盐水鸭是罢?盐水鸭不错,咱们金陵的盐水鸭最出名了,小的再送姑爷一壶绍兴花雕,这鸭馔就是要配着花雕下酒才够味儿。”

“……”

怀钰抬起脸问:“你们是谢氏商行的?”

店小二挺起胸膛,与有荣焉地道:“是的呐,姑爷,不是小的吹,这莫愁湖滨,论盐水鸭做得最正宗最地道的,除了小店别无分号了,连七爷都经常光顾小店呢……姑爷?姑爷?您哪儿去啊?不吃啦?”

观潮刚走到食肆门口,眼见怀钰又冷着脸抬脚出了门槛,不禁一头雾水。

???

这是咋的啦?

观潮认命地一拍脑袋,再次转身追上去。

怀钰又去了几家食店,一条街统共几里长,倒有七八家是谢家开的,气得他想骂人。

因为沈葭有言在先,在金陵城只有小姐姑爷,没有王爷王妃,所以店小二、店掌柜碰见他一律喊姑爷,笑脸上前,热情招呼他,还要给他免饭钱,问就是自家姑爷,吃饭要什么钱。

这金陵城是不是但凡开个店都是他谢家的?

从第九家酒楼出来,怀钰已经完全没了脾气,随便走到街边一家馄饨摊前坐下,想点一碗馄饨,他实在饿得不行了。

那煮馄饨的老妇转头望见他,顿时面放红光,连皱纹褶子都抻开了几道:“姑……”

“别开口!”

怀钰有气无力地趴在木桌上,摆摆手道:“您就当不认识我。”

“别自欺欺人啦!”杜若坐在条凳上,一边扔着蚕豆,用嘴巴去接,一边道,“这馄饨摊子也是谢家开的。”

怀钰恶狠狠瞪她一眼:“你怎么知道?还有,你跟着我干吗?”

观潮立马安抚:“殿下息怒,息怒,她是跟着我的。”

一面又转头教训杜若:“在殿下面前放恭敬点。”

杜若翻个白眼:“小姐说了,在金陵没有王爷殿下,只有姑爷。这家馄饨摊小姐带我来吃过,她从小就爱吃这个婆婆做的馄饨,舅爷就买下来送给她了。婆婆,给我来一碗馄饨,虾仁馅儿的,别放葱花!”

煮馄饨的婆婆笑着点头:“哎,好嘞。”

怀钰:“……”

怀钰气得抬腿便走,沈葭讨厌,她教出来的婢女更讨人厌!

观潮想跟上他,被他喝住:“别跟着我!”

观潮只能傻傻地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怀钰拄着拐杖,在微雨中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哟,这不是……”

怀钰愤怒地回头,心想老子要打人了!是不是天上掉个石头砸的都是她谢家的人!

“……殿下吗?”

来人被他阴沉的面色唬住,讪讪地补完了剩下的话。

怀钰收敛了身上的杀气,问道:“怎么是你?”

眼前这人名叫朱隆,字文远,是南京守备襄城伯朱旭的孙子,也是这金陵城里的头一号纨绔,从小便不爱读书,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他老子见他实在扶不上墙,便在锦衣卫里帮他捐了个千户的职,但也不过是白领一份俸禄,每天到衙门点卯也只是三不五时去一趟,其余时候都在南京城里瞎逛。

昨日去钟山谒陵,这朱隆也在其中,因为是襄城伯的孙子,便在怀钰面前混了个脸熟。

朱隆一心想攀上扶风王这条大船,又因他所在的南京镇抚司没有上属衙门,直接对北京的锦衣卫负责,怀钰一个四品指挥佥事,勉强算作他的上司,这朱隆便腆着脸皮往怀钰身边凑,一口一个殿下,叫得亲热。

朱隆笑道:“属下来游莫愁湖,没想到正巧碰上殿下,我就说这天上怎么放着紫光呢?原来是今日撞大运,合该遇上贵人。殿下也来游湖吗?可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

怀钰望着还在下雨的天,又看向朱隆这张喜庆笑脸,不禁感叹,还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

正欲说话,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了声。

“……”

怀钰面色涨红。

朱隆不愧是干大事的人,神情丝毫未变:“说起来,正好到饭点了,殿下吃了没?要没吃的话,不如由属下做东,请殿下吃一吃咱们金陵的特色菜?”

怀钰想起方才的糟糕经历,嫌弃道:“你们金陵又有什么特色,十家店里,八家店都是谢家开的。”

朱隆一愣,哈哈笑道:“这是自然,谢家在我们金陵,可是有名的商贾巨户,旗下生意囊括茶叶、绸缎、瓷器、酒楼、首饰、胭脂、房产,这老百姓的吃穿住行,他们是面面俱到,没有哪一行不涉及。远的就不说了,就说这莫愁湖滨的一条街,也都是他们的产业。”

难怪呢,怀钰心想,原来一整条街都是他们家的。

这时他的肚子又叫了一声。

朱隆问道:“殿下想吃什么?不瞒殿下,咱们金陵地处江南水乡,最出名的便是河鲜了,尤其是以盐水鸭闻名天下……”

怀钰摆手打断,盯着他道:“吃什么都行,只要不是谢家的。”

那朱隆是何等人物,闻弦歌而知雅意,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这个简单,属下知道有个神仙都爱去的地方,与谢氏商行绝无半点相干,今日去却是迟了,待明日属下再去贵府请殿下,保管教殿下如意。”

怀钰唔了一声,满意地点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