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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通缉(2 / 2)

“是鸡犬升天,什么猪狗升天,你小子没事多读点书!”

雷虎没好气地笑骂一句,也懒得同他扯淡了,走进了寝殿。

他刚进去,蒋兴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陈适正坐在寝殿饮茶,雷虎大步走过去,笑道:“无先生,不好意思,白日酒喝多了,让你久等了。”

“陛下言重了。”

陈适微微欠身,态度谦卑,他很清楚方才雷虎不是出恭,而是询问蒋兴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早知道雷虎对自己起了戒心,只是碍于找不到证据,目前还要倚赖他出主意,所以才没撕破脸皮。

“坐,先生坐。”

雷虎亲自扶他坐下,自己又坐在他对面,斟了两大缸酒,一缸推给陈适,一边道:“先生冒险出城,替朕打探消息,朕感激不尽,在此敬先生一杯。”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客套话,各自将酒喝光。

雷虎引入正题:“先生,官府那边是个什么章程?”

他本想问晋军答不答应撤围,但转念一想,这话不符合自己现在的身份,说出口,显得怕了他们一样。

陈适放下酒觥,摇摇头。

雷虎心里咯噔一蹦,身子不自觉凑近了点:“为什么?陈登不肯同意?”

陈登是湖广巡抚,总理湖广军务、民政,驻所在武昌城,襄阳陷落后,下辖的谷城、光化、枣阳、宜城、襄阳、南漳六县都成了雷虎的地盘,陈登派兵去剿,屡屡失利,后来他转变了敌对态度,竟用金银珠宝贿赂雷虎,还与雷虎称兄道弟。

雷虎杀襄王称帝,他派人送来礼物,双方也常有书信往来,陈登在信中暗示,他对朝廷早有积怨,将来雷虎沿江而下,攻打南京,他会在下游助他一臂之力,俨然有放弃襄阳府、扶植雷虎为帝的打算。

雷虎当老百姓的时候,见惯了贪官污吏,竟丝毫不怀疑陈登的用心,只当他是不满朝廷,想捞个从龙之功,一个从二品的封疆大吏,都对自己卑躬屈膝,雷虎也更加自鸣得意起来,谁知正月十五的一场惊天巨变,彻底粉碎了他的帝王美梦,一支不知打哪儿来的军队,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渡白河,只用一夜就攻破了樊城,此后谷城、宜城相继失守,等雷虎从醉生梦死中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敌军包围,四面楚歌,但尽管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怀疑过陈登对他的“忠诚”,是以坐困孤城之际,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陈登,他希望通过陈登向朝廷谈判,争取划城自治。

陈适道:“我没有找陈登。”

“什么?”

雷虎又惊又怒,其实他已经从蒋兴那里得知了他一日的行程,但他以为陈适有办法与陈登联系,哪怕是得个口信,因为一直掌管书信往来的是这位军师,谁承想他给的回答是“没有找”,甚至不是没有见到,而是没有去找。

雷虎有种被人耍了的恼怒感,但他知道,危急关头,眼前这人得罪不起,不然就没了给他出主意的智囊,到时恐怕真是个死。

因此,尽管他恨不得扭断陈适的脖子,还是咽下了这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那先生出城是干什么去的?总不至于是为了给你儿子买布老虎罢。”

陈适微微一笑,知道他已经向蒋兴问清楚了,可蒋兴却没有将最关键的情报告诉他。

“陛下,恕在下直言,见不见陈登,已经无关紧要了。”

“此话何意?”雷虎紧张地问。

陈适抬眼道:“陛下可知,现在城外驻守的大军是哪支部队?”

“这……”雷虎说不上来,“我要是知道,还让你出去打探干什么?”

“虎豹营。”

“虎……虎豹营?”

雷虎瞪大眼睛。

虎豹营的威名,恐怕在大晋无人不知,这是昔年扶风王建立的一支劲旅,一营三千人,全是骑兵,着黑色铠甲,故也称为“玄甲骑兵”。

入选标准极为严格,不仅要求身长八尺,相貌端正,武艺上能挽八石弓,射箭百发百中,还要求士兵识文断字,掌握基本的战术、地形、地理知识,就算获得入伍资格,艰苦的训练任务也让很多人望而却步,每月一次野战训练,一昼夜奔袭二百里,上过高山,去过雪地,刮风下雨也不停止,也正是这种毫无人性的刻苦训练,虎豹骑兵个个剽悍善战,以一当十,当年怀瑾出征瓦剌,这支骑兵营横扫北漠,竟打败了蛮族最引以为傲的骑射功夫,从此威震华夏。

雷虎心道难怪自己打不过,原来皇帝老儿将他的家底都掏出来了,只是又有些不解:“虎豹营不是在西北?怎么跑襄阳来了?”

陈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说这是个白痴,嘴上依然恭敬:“回陛下,现在城外带兵的人是太子,他也是扶风王的独子,大晋皇帝此刻就在樊城,这是御驾亲征。”

雷虎脸色煞白,一颗心直直地跌落下去,靠着椅背喘不过来气。

他怀疑过之前一打就散的官军怎么变得战斗力这么强,可他从来没想过,竟然是天子亲征!

此时的雷虎终于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陈登的曲意奉承都是在作戏,为的就是让他麻痹大意,只怕还是奉了皇帝老儿的密旨,现在这支军队从北到南跨越千里而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他雷虎的项上人头!

“我……我只要襄阳……”

“陛下,”陈适的声音平静淡然,却无情地打碎了他的奢望,“合围之势已成,虎豹精骑兵临城下,只待号角一响便冲破城关,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轮不到我们谈条件了。”

雷虎哆嗦着嘴唇,犹在垂死挣扎:“我……我不信,襄阳的城墙这般高大,只要我据城固守……”

“城墙再高大,再坚硬,碰上红夷大炮呢?”

陈适温和地打断他,就像教导一个愚蠢的学生,循循善诱:“就算城墙轰不破,那守城的士兵呢?他们已经支撑了四个月,还能坚持多久?”

雷虎闻言沉默下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襄阳的实际情形,粮仓里已经没有一粒米了,他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的神色变幻莫测,突然站起身道:“日他娘的!老子有十万大军,怕他个毬!朝廷还能把这十万人都杀了不成?”

陈适淡淡一笑:“延和二十三年,云贵苗、瑶民变,整整十万人,御笔一勾,就成了刀下亡魂,陛下,不要小看了大晋皇帝,他是个心性坚定、有铁血手腕的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区区十万人,只是个数字。”

“照你所说,我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了?”

“只有一条办法。”

“什么办法?”

雷虎急切地抓着他问道,仿佛见到最后一丝曙光。

陈适平静地看着他,吐出两个字:“招安。”

招安……

雷虎颓然地放开他的双臂,面色灰败如同死人,招安,其实就是投降,朝廷也许会放过那十万人,但对于他这个造反头目,一定会枭首示众。

雷虎目光阴鸷,审视着眼前这个人,好像头一回认识他,冷笑道:“无先生,你这是让我去死,以换取这一城百姓的性命?”

陈适起身道:“陛下……”

雷虎将酒壶一把掼在地上,摔成粉碎,指着陈适,勃然大怒道:“陛下?我算个什么陛下!天底下岂有困守孤城的皇帝?!我连城门都出不去!他妈的!老子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来什么鬼襄阳!反正是个死!还不如一鼓作气打去北京!”

陈适盯着他,冷冷道:“襄阳北通宛洛,西并巴蜀,南达江汉,东连吴会,乃天下之腰膂,进可攻,退可守,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初进城时我便建言,屯田安民,囤积粮草,练兵买马,待元气恢复后南下荆州,切断四川、江南联系,控扼长江,打通东南通道,到时沿江而下直抵南京,再与汉中王韩童修复关系,以成呼应。这几条建议您哪怕采纳一条,又何至于有今日?可您却纵容手下士卒在城中劫掠民财,奸.淫.妇女,处死襄王,自立为帝,成为众矢之的,又与汉中王交恶,在他被朝廷围剿时拒绝出兵相救,以至于我们现在孤立无援,陛下一步错,步步错,实有今日之祸。”

“你……你……”

雷虎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实在是想抽出刀将此人一刀杀了,脸色几度变幻,最终强忍下来,拍着陈适的肩狞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先生是我的诸葛孔明么,此去二十里便是隆中山,昔年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计定三分,说愿为汉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生才智,不逊于诸葛亮,想必也能为主分忧了。”

陈适眉目不动地问:“陛下此言何意?”

雷虎嘴角的笑容越发意味深长:“襄阳被围四月,城中情形就算我不说,相信先生也心知肚明,士兵要吃肉,不能饿着肚子去打仗,老百姓也饿不得,你我都见过,饿坏了的人是什么模样。前几日,厨倌老郑跑来跟我抱怨,说围栏里的猪杀光了,不知道拿什么下锅。咦,我忽然想起,先生身边不就有一头猪么?那个哑巴,多大岁数了来着?十三岁?十四岁?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臀肉是最好吃的。先生这是什么表情?舍不得?无妨,你的儿子也可以,婴儿的肉最嫩了……”

他说着还吸溜了一下口水,垂涎欲滴。

陈适攥紧拳头,目光隐隐露出杀意,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女孩不顾下人的阻拦强行闯了进来。

陈适眼神中的杀意敛去,又恢复了平淡如水的样子,问:“怎么了?”

二丫抱着哇哇大哭的狗儿,焦急地冲他比划手势:「色狼把姐姐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