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沈砚冷声:“回京。”(2 / 2)
小丫鬟颤抖着松开手,瞧见是云黎,连连伏首跪地,磕头:“奴婢有罪,惊扰了云姑娘,云姑娘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这一回。”
云黎红着眼睛,没兴致同一个丫鬟纠缠。
穿过影壁,灵前冷冷清清,纸钱散落一地。
小丫鬟垂手侍立在下首,灵前荒凉,只有他们三人的身影。
云黎拈香跪地,拜了三拜。
左右环顾一周,竟是只有小丫鬟一人,旁的奴仆一个也无。
她深吸口气:“不是说今日出殡吗,其他人呢?”
小丫鬟战战兢兢:“奴、奴婢不知,兴许是有别的事耽搁,迟了些。”
云黎震惊瞪眼:“胡说八道,当下还有旁的事比你家姑娘出殡还重要?想来是三殿下不在,你们故意敷衍搪塞。如若三殿下不曾离京,我看你们可有这样的胆子糟蹋主子!”
小丫鬟吓得伏首跪地,连连磕头:“云姑娘恕罪,奴婢真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宋姑娘病逝的消息早就传到了闽州,是三殿下亲口说……说丧事一切从简。”
声音愈来愈低,小丫鬟低着脑袋,不敢抬眸对上云黎的视线。
云黎目瞪口呆。
虽说人走茶凉,可沈砚未免冷漠了些,竟连丧事也如此草率敷衍。寻常百姓都是七日出殡,宋令枝只停灵五日便罢了,如今竟连最后的体面也无。
她拂袖:“你们的管事在哪,今日出殡,再怎样,也不能任由棺木摆在这……”
话犹未了,忽然闻得前院一阵喧嚣。
一众宫人匆忙跑来,手上捧着瓜果白烛。
转眼之余,宋令枝灵前摆满了祭拜用的瓜果,好几个奴仆婆子身着丧服,跪在灵前哭丧,嚎啕大哭。云黎只觉莫名其妙,余光瞥见晃晃悠悠朝这跑来的管事,她伸手拦住人:“这是在做什么?”
管事连声道:“云姑娘不知道,宫里来旨了,说是宋姑娘伺候三殿下有功,丧事不宜过简。”
云黎一怔:“那今日的出殡……”
管事朝皇宫的方向叩首:“皇后娘娘念宋姑娘有功,特允其停灵七日。”
……七日。
跟在云黎身后的魏子渊忽然扬起头,眼中掠过几分错愕。闭息丸的药效是十日,本想着宋令枝今日出殡,他可趁沈砚不在京偷偷将人接走。
不想皇后忽然来旨。
刹那,本来门可罗雀的灵前来了好些人。大多是些小官小户,或是家中的庶子庶女。
云黎往后退开两三步,她本是为送宋令枝最后一程才来。
转首,蓦地瞧见自家护院站在下首,魏子渊背对着自己,云黎看不到他脸上真切的表情。
只知道魏子渊垂首,盯着棺木中的宋令枝。
少顷,好似才回神,转身寻云黎,他满脸歉意:“云姑娘。”
云黎不以为意:“走罢,先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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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下了几滴雨,天色未明之时,遥遥的,空中响起一阵马蹄声。
由远及近。
长街湿漉漉,马蹄溅起一地的水珠。
路人纷纷抱头避让,深怕挡了贵人的路。
为首的人一身竹青色宝相花纹圆领袍衫,身后跟着数十人,个个面容冷峻,腰间佩刀,凶神恶煞。
马蹄踏破长街的安静。
有人好奇探出脑袋,同街坊邻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不断。
“刚刚那些人,可是金吾卫?这是哪里又出事了?”
“瞧着是往三殿下府邸去,不会是三殿下从闽州回来了罢?”
“少胡说,闽州的事还没好,三殿下现下回来作甚?”
“怎么是我胡说了,三殿下府上出了那么大事,我可听说那姑娘还没入门,人就没了,三殿下急着回来,应该就是为着这事。”
“那姑娘可真真是没福气,这样好的人家,竟然还错过了。这几日三殿下府邸的高僧,可都是皇后娘娘请来的,到底是娘娘仁慈心善,竟还请了高僧做法事。”
“我也听见了,那动静可大了,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
沈砚策马扬鞭,远远将他人的声音甩在马后。
不知何时,空中又飘起了零星小雨,雨水泅湿衣襟,袍衫深浅不一。
一路纸钱翻飞,尚未抵达府邸,遥遥的,只见满府上下白茫茫一片,府门洞开。
一众奴仆遍身纯素,檐角下系着的白灯笼在雨中晃悠,斑驳光影淌落一地。
管事站在门口,佝偻着腰背,正在打发小丫鬟洒扫。
倏然耳边闻得一阵马蹄声,管事横眉立目,一声“放肆”还未出口,为首的骏马已飞奔至他面前。
沈砚居高临下坐在马背上,翻身跃下马。
管事吓得差点跪在地上,满脸错愕:“殿下怎么忽然回来了,可是闽州的事都处理好了?”
管事亦步亦趋跟在沈砚身后,“殿下,今日是……”
话犹未了,疾步走在前方的沈砚忽然驻足侧目:“……她呢?”
满园萧瑟凄冷,连绵细雨飘在空中,满目疮痍。
管事一愣,片刻才回过神,垂首轻声回:“殿下息怒,宋姑娘先前……”
沈砚不耐烦,冷声打断:“……她在哪?”
管事颤巍巍,往府门口望去:“宋姑娘今日出殡,想来现下,已经出城了……殿下、殿下你去哪?殿下!”
管事伸长手,眨眼瞬间,沈砚翻身上马,策马往城外而去。
乌云密布,阴雨细密。
陵园内,一众奴仆乌泱泱跪了一地。
满园散落着纸钱,哀嚎声不绝于耳。
金丝楠木棺木沉重,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云黎走在最后,双眼哭得红肿,泪如泉涌。
魏子渊撑着油纸伞,跟在云黎身边,听着她絮絮叨叨:“前儿我找人,将秋雁姑娘的坟也移来这边了,倘或到了地下,宋姐姐也好有个照应,不会连个知心人也没有。”
话落,云黎又忍不住落泪,“本来想带阿梨来,可我怕它捣乱。”
云黎小声抽噎着,隔着哭丧的奴仆,自言自语说了好些话。
眼看时辰已到,众人抬着棺木往下,铲子铲着泥土,落在棺木上。
魏子渊站在云黎身后,双目一瞬不瞬盯着那金丝楠木的棺木,单手捏拳。
连着多日紧拢的双眉终于舒展。
只要过了今日晌午,陵园无人,他就能趁机带走宋令枝。当日柴房中死去的不过是个死囚,真正的秋雁早让魏子渊送出城。
只要过了今日……
魏子渊双目灼灼,难得露出几分亮光。
棺木下葬。
云黎往后退开半步,转身上了马车的脚凳:“走罢。”
她声音还哽咽着,“兴许宋姐姐这会已经到了地下,也不知她……”
蓦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云黎的低语,她扬起头。
隔着朦胧雨幕,只见黄土飞扬,数十人高坐在马背上,策马奔腾。
身着竹青色袍衫的那人满面冷峻,凌厉剑眉掩在雨幕后。
云黎大惊,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低声呢喃:“三殿下,他怎么来了?”
魏子渊身影一僵,猛地转过身。
细雨瓢泼中,一人长身玉立,站在棺木前。
岳栩跟着翻身下马,他后背还有杖责后汩汩往外冒的伤口。
岳栩忍着后背的疼痛,踱步至沈砚身侧。
迷蒙雨丝飘落,金丝楠木的棺木透着肃穆庄严,众人瞧见沈砚,纷纷伏首跪地。
树影摇曳,乌泱泱的白色中,唯有沈砚是站着的。
竹青袍衫的袍角沾上点点泥点,沈砚负手,垂眼睥睨埋了一半的棺木。
看见密信、回府瞧见满园的白幡,都不及这一刻来得真实。
棺木冰冷,泥土和雨水混在一处,凌乱不一。
岳栩撑伞行至沈砚身边。
宋令枝今日下葬,前来送行的奴仆婆子众多,难保会有人多嘴,将沈砚回京一事告知他人。
岳栩拱手:“殿下,宋姑娘如今……”
沈砚淡声打断:“开棺。”
岳栩惊恐,双目愕然,他低头,连声道:“殿下,宋姑娘如今尸骨未寒,且开棺一事……”
抬眸,无意对上沈砚冰冷森寒的眸子。岳栩身影颤栗,寒意遍及周身,不寒而栗。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奴仆往前。
棺板沉重,四个奴仆站在土中,只听重重的一声响,棺木得以翻开。
雨丝洋洋洒洒,悉数落在棺中那人脸上。
宋令枝一身素白色长袍,双眼紧阖,满头珠翠。身影单薄瘦削,纤长睫毛覆在眼睑下,一动也不动。
沈砚低垂着眼眸,目光一寸寸自宋令枝脸上掠过。
满园萧瑟清冷,唯有雨声伴随。
棺木中的宋令枝一动也不动,身子僵硬冰冷。
当时最后为宋令枝诊脉的太医被一路拎了过来,老太医两鬓斑白,顶着一头白发跪在沈砚脚边。
一五一十将宋令枝最后的光景告知。
“殿下,宋姑娘忧郁成疾,实乃药石无医,老夫已经尽力了啊,殿下……”
太医老泪纵横,眼中热泪盈眶。
不多时,又有奴仆悄声上前,送上宋令枝最后吃的药饵残渣,还有太医开的方子。
岳栩一一查验,确和太医所言相差无几。
他朝沈砚点点头。
沈砚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太医被带了下去,陵园之中,只余为宋令枝送行的奴仆婆子。
云黎的马车停在官道前,虽听不清前方的人在说什么,然观其言谈举止,亦能猜出一二。
余光瞥见身后垂首敛眸的魏子渊,云黎无声叹口气:“回府罢。”
宋令枝下葬是择了时辰的,眼看时辰快过,想来也差不多是时候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