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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2 / 2)

一大早天未亮,便有宫中轿撵来接人。

温凝刚上马车,便听到有人在外轻声?喊,“温姑娘。”

她立刻掀开车帘,却?见邓吾捧着一件大氅,快速塞进她的怀里。

“今个儿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郊外风大,姑娘好?歹先披上一披,哪怕在车上盖一盖,稍稍挡一些风也是好?的。”

温凝本想推拒,可手指捏紧了那大氅之?后,她忽然眼眸一动,立刻说了声?谢谢。

邓吾朝她笑了笑,转身便离开。

温凝出了宫又转乘了别?的马车,一路往皇陵祭坛而去。

果然如邓吾所料,一出宫墙,雨势瞧着就更大了些,温凝悄悄地?掀开了一丝帘子?瞧着外头,地?上已经积起了一个个小小的水塘。

她垂眼看了一会儿后,放下帘子?,飞快打开了方才?邓吾借着大氅一起塞在她手里的纸团。

上面是的字迹力透纸背,只?写了:一切照常。

只?有寥寥四字,却?奇异的让她镇定了下来。

等出了城门?,这条路就变得不平了起来。本就是黄土铺路,又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四处都是泥泞和污水,时不时有马车陷在泥泞之?中,需要有人从一旁牵来别?的马拉动。

这么一耽误,等到众人抵达祭坛之?地?,时辰已经有些晚了。

众人狼狈抵达,各个身上都沾了水。

北明重?祀,祭坛重?地?,谁敢放肆?饶是再尊贵的皇亲国戚,在这等祭祀礼上,亦是低眉敛目,肃立不言——不过是下着一场小雨罢了,便是天上下起了刀子?,又有谁敢呼喊奔走??

祭坛外围,已有宫人撑起了彩棚,皇亲国戚与诸位大臣将彩棚站的满满当当。整个场上,便只?有温凝一人。她孤零零站在祭坛之?下连绵不绝的雨丝中,祭坛之?上不可撑伞,于是她只?能顶着雨呆在此处,快要淋成落汤鸡。

时不时有风将雨丝吹到她的面颊上,大氅早已除去了,她衣裳外侧已经有些湿,一有风来,便冷得她打哆嗦。

她依旧低眉敛目的站着,像是一杆苇草,恭顺,谦默。

这时有高僧缓缓上前,站在遮风挡雨处,依循规矩,颂念经文?。

温凝心中虚得很,面上却?不显,只?缓缓在祭坛上跪了下来,她垂眼看着眼前的金砖,金砖平滑如镜,自?然也冷硬非常,僧人的经文?才?颂到三分之?一处,温凝已经觉得双膝开始发疼了。

好?冷。

衣裙的下半截已经湿透了吧?

一股股寒气从地?上往她膝盖里钻,冻得两?腿都有些发麻,脚趾更是冰冷。可今天这样的场面,再冷也要挨下去。

那经文?冗长,高僧颂念时悠然缓慢,并有别?的祭祀礼一道进行,乐声?四起,温凝十分难受,经文?却?是越听越困。

她时不时感觉到一道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有怜悯的,有看热闹的,更多的是不在意的,还有着急不耐烦的,只?有一道目光卓为鲜明,她不必抬眸去看,都知道是何人。

耳侧的碎发被雨水打湿黏在她的脸上,她挺直了身子?,感觉到萧云辞的目光沉甸甸的落在自?己身上,比其他人多了几分存在感。

只?是,上位者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稍稍一阵风,便是一阵雨花四溅。

皇上沉着脸,丝毫不掩饰他一脸的不耐,他最烦下雨,就算是有彩棚将雨挡得密不透风,可湿漉漉的水汽却?是无孔无入,不过是站了这么一会儿,他就觉得浑身都黏糊糊的,难受得紧。

他恨不得速速将占卦结束,回宫休憩去才?好?。

徐公公伺候皇上已久,见状便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请示道:“圣上,这祭祀虽然重?要,可祭坛有温姑娘候着便是了,小雨添风,正是最伤人的时候,圣上重?祀,可也要保重?龙体?,只?有龙体?康健了,那才?是天下之?福。”

“嗯……”皇帝迟疑一瞬,缓缓点头,“你说的是。”

“父皇。”萧云辞循声?而上,在一旁沉声?道,“卜卦的签已经由?礼部备好?,吉时已到。”

皇上本想进去休息片刻,闻言却?顿住脚步,微微蹙眉,“这么快就到吉时了?”

“路上泥泞,耽搁了时辰。”萧云辞悠悠然开口,“父皇,儿臣认为不如先占卦,待占卦结束,再有温姑娘独自?行祭祀礼,既不耽误吉时,又不耽误礼数。”

“皇儿所言有理。”皇上眯眼看了看祭坛,又看了看一旁的吏部侍郎,开口道,“先行占卦。”

“是。”吏部侍郎王维庸早已做好?了准备,立刻命人将占卜用的签送至祭坛之?上,温凝看着那占卜用的签筒,花梨木描金镂刻,里头的签也是银子?精制。她细致的看过一遍,签子?根根如一,半点标记也无。

温凝一时间有些恍然,眼角余光小心瞥了一眼萧云辞。

远远地?却?见萧云辞面色平静,正侧身与一旁的官员说话,仿佛根本不关心这边发生了什么。

温凝深吸了一口气,随意抓了一根签。

看了一眼那签上的刻痕,却?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一旁的高僧注视着她,开口颂祷,繁絮的经文?从他口中冒出,温凝依旧跪着,双手将占卦签举过头顶,双臂笔直——保持久了很酸,不过也只?能忍着。

温凝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举了多久,好?不容易等到高僧唱出了最后一个梵音,正当此时,温凝忽地?浑身一暖,只?觉天光耀眼,举目一看,正有一抹清光破云而来,阴霾了许久的天居然在此刻放出了晴光。

众人不由?惊呼了一声?,跟着抬头望向了天空,这时他们才?注意到,方才?一直绵绵的阴雨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停了,乌云散尽,东方一片红霞,映得漫天通红。

有人低声?惊叫了一声?:“是祥瑞!”

“是祥瑞之?兆!”

温凝浑身湿漉漉的,红霞之?下,那俗气的粉色衣裳穿在她身上并未令她姿色缺少几分,反而因淋湿了更显得颜色沉稳艳丽,颇有几分脱俗。

众人都诧异至极,这温姑娘当真?是好?运气,居然遇上了这等祥瑞之?兆,这和亲一事……怕是要有变化了。

众人各怀心思,纷纷在心中猜测此事后续会如何。

温凝也能感觉到这天色的变化,心中不由?得惊异不已,她不敢抬头看众人的表情,却?已经听到上位者们的方向传来嘈嘈切切稍显杂乱的声?音。

她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巧合,可是纵使是萧云辞,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居然能控制天象?

皇帝面上的不耐与烦乱僵在了脸上,他瞪着眼睛看着祭坛上满身雨水狼狈的温凝,心中忽然一紧,“快,快,是什么签!天佑北明!”

徐京奇立刻亲自?一路小跑过来,高僧极为小心的接过温凝手中的签,将那银签放在金镶托盘上,由?徐京奇亲自?往上送。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银签之?上,温凝身边那位拿着签筒礼部侍郎王维庸,却?忽然将手垂下,看似是捧着签筒有些沉重?,她却?发现这位王大人手指一握一动,只?听见一声?几不可见的声?响,签筒里的签子?就被换了一套。

同样数量的银质签,精美又独特,静静地?躺在那里,谁也看不出来这位王大人已经偷龙换凤。

温凝睫毛颤了颤,背后顿时冒出了冷汗。

她大概能明白萧云辞做过了哪些手脚……他也太过大胆了!

方才?那签筒里,恐怕全都是同样的签!

远处,徐京奇已经将那银签双手递上,由?礼部尚书大人刘治亲自?执签解签。

可刘治看到银签上头刻痕的刹那,笑容陡然有些僵硬了去。

“这,这……”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仿佛知道要大难临头似的,噗通一声?跪在了皇上的面前,“皇上,这签,微臣不敢解!”

皇帝压根没注意到这一点,急切地?道,“有什么不敢的,解!立刻给朕解签!”

温凝距离太远,听了个囫囵,不大听得清楚。

但是从那礼部尚书的表情看来,萧云辞应当在这银签上做了不小的手脚。

她不得不佩服萧云辞的反应之?迅速,这才?两?日,他便能作如此充足的准备,并且用的方法着实惊人的有效。

北明人极看重?祭祀卜卦,时常将卜卦结果作为行为准则,皇室更是每逢大事必需经过这样的过程,其中抽签只?是其中的一环,按照安排,温凝抽完签还要由?专人卜卦,才?能有进一步的定论。

寻常而言,礼部准备充足时,不会将那些会扰乱大局的签子?放入签筒内,可偏偏这次因为必格勒的原因,时间一紧再紧,准备时间不够,礼部出了小“差错”也在所难免。

温凝也着实好?奇,萧云辞究竟给自?己安排了什么签,能吓得礼部尚书如此大惊失色。

“天命签,女签。”见没人开口,刘治咬咬牙,接着说,“天命玄女,凤凰来仪,降则昌隆,得则兴旺,梧凤之?鸣,天下太平。”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皇上顿时脸色一变,目光朝着温凝便扫了过来,眼中闪过了一道复杂的光,他侧脸看了一眼皇后所在,又几不可见的收回了目光。

温凝感觉到情况不对,顿时一动也不敢动,跪在祭坛前仿若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头。

在场王宫贵胄,此时却?无一人敢开口,都在消化这其中的含义。

天命女签?

这事儿可就大了。

所谓天命女签,便是天生凤命,生来注定要落于帝王家的。

自?北明立国以来,便没有女子?能抽中此签,百姓们传言中也常说,北明便是没有凤命之?人辅佐皇室,皇室才?至今不兴旺,连累这国运也不如何,遇上鞑靼连一场仗都赢不了。

皇帝眯起眼,喘了口气,却?听萧云辞在一旁关切开口,“母后,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