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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1 / 2)

温梨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看见了许多快要遗忘的面孔。

前世建宁六年盛夏, 谢潇南从遥遥京城而来进了沂关郡,温梨笙只在那场接风宴上在众人之中偶然看了他一眼,此后便没什么机会接触, 即便是在街头各处偶尔会遇见,也隔着远远的距离。

谢潇南并没有如传言所说,将温家做为给沂关郡下马威的第一刀, 也没有在城中大张旗鼓的打压沂关人,所以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

直到后来的一日,温梨笙和沈嘉清站在路边比谁吹的泡泡大,两个人仰着脖子鼓着腮帮子脸憋得通红, 围观的孩子站了一圈, 给他俩加油打气。

最后温梨笙实在是憋不住了,眼看着沈嘉清的泡泡越来越大, 她一抬脚狠狠猜在了沈嘉清的脚上,沈嘉清吃痛, 当即岔了气,大泡泡炸开了。

温梨笙连忙拔下嘴里的竹管将泡泡一扬,笑嘻嘻道:“我赢了我赢了!”

沈嘉清怒:“你耍赖根本不算!”

他看着逐渐飞起来的大泡泡, 伸手就要去戳, 温梨笙见状忙扣住他的手腕, 两人手上来往了一番, 最后看着泡泡逐渐飞高, 折射着阳光散发出晶亮的光芒。

忽而旁边传来了鼓掌声,一个姑娘兴奋道:“哇, 好厉害, 好大的泡泡!”

温梨笙与沈嘉清一同转头望去, 就看见一伙衣着华贵的男女站在路边, 放眼一看许多生面孔,其中却站着谢潇南。

不同以往见到的,当时的他眉眼舒展,虽看不大明显,但眼里有着微微笑意,瞧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身边站着一个仅到他手臂的姑娘,正高兴的盯着逐渐升空的泡泡,毫不吝啬的夸奖:“堂哥,沂关人好厉害,居然能吹出那么大的泡泡!”

只一句话,温梨笙就听出她并非是沂关人,就见谢潇南垂下眸,手搭在她的头上,轻轻哼笑:“奚京人也可以。”

奚京,就是梁国的皇都,谢潇南生长的地方。

那一伙人全是他在皇都的朋友,还有堂表亲,唯一让温梨笙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个姑娘,她当街将温梨笙好一顿大夸特夸,甚至还想拉她一起游玩,最后被温梨笙颇是不好意思的婉拒了。

后来温梨笙婚事被毁,整日被看管在庭院之内,她闲来无聊问起下人那姑娘的消息。

得到的答案却是:“谢家如今已是大逆不道的贼,所有与谢家有关系的朝臣家族都遭受了牵连,下狱问斩流放贬谪,姑娘问的那个人的家族恐怕早已获罪。”

死没死,温梨笙就不知道了,这些人远离京城,能探听到这些消息已经是极限。

谢潇南一朝造反,最先被牵连的,就是整个谢家。

温梨笙本来以为自己忘了的,没想到隔了那么久,当初那些站在谢潇南身边的朋友堂亲的脸,她居然又在梦中想起。

一阵轻轻的金属敲击声响在耳边缓缓荡开,像是一层一层敲碎了她的梦境,钻进耳朵里。

温梨笙慢慢的睁开眼睛,在一层模糊褪下去之后,她最先看见红艳艳的帐顶,紧接着是墙上挂着的各种兽类的骨头,还有完整的皮毛。

她惊了一下,意识瞬间回神,转头一看,就见一个半大的姑娘在她旁边动作轻缓的敲着一个钵之类的东西,古旧的颜色上刻满了她不认识的字体。

“……这是哪?”温梨笙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出奇的喑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那姑娘听见声音之后惊喜的抬头,凑过来看她,一张口竟冒出了一句她完全听不懂的话。

温梨笙:“???”

她仔细一看,面前的姑娘皮肤偏黑,有着久经风吹日晒的粗糙,鼻梁高挺眼窝深邃,鼻子脸颊布满雀斑,眼睛颜色也浅,偏琥珀色。

不是梁人。

那姑娘见她听不懂自己说话,便飞快的起身撩帐出去,许是喊人去了。

温梨笙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腿都麻了一样,完全动弹不了,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上的衣裳居然被换过,胳膊腿上扎了不少长长的细银针,她当即慌了:“这是什么?!有人吗?谁来帮我拔了这些东西!”

她分明是记得她和白大哥走到了一条溪边,然后躺下休息会儿,怎么一睁眼到了这鬼地方?还被扎了那么多针。

温梨笙看着身上密密麻麻的针,呜呜咽咽道:“少扎两针啊,我不会疼的吗!”

正当她喊的时候,有人急急忙忙进了帐中,听见她的声音便说道:“姑娘别怕,这针是祝你排毒用的。”

“排毒?”温梨笙梗着长脖子,费力的抬起头看向来人:“你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说是给我排毒?”

来人是的约莫二十余岁的女人,身着颜色鲜艳的纱裙,左胳膊上套了数个银圈,额头上也戴着翠色的玉石,笑着跪坐在她身边:“你先别急,我把这针去了再说。”

这女人面上的特征也很明显,并不是梁人,但说的梁话却很熟练,这稍稍让温梨笙安心不少,面前这些人似乎并没有恶意。

女人净了手,而后慢慢为她拔针,说道:“是阿涂和阿茶清早去采草药的时候,在山中的溪边发现你们的,你身上残留了大量的迷药之毒,又吃了软骨毒,你虽吃了解毒丸,但身体里的毒素太多,杂糅在一起导致你昏迷不醒,所以阿涂便将你们带了回来。”

“你们是……”

“哈月克族人。”女人温柔的笑道:“我叫闽言。”

是萨溪草原上的游牧族。

针一根一根的拔下来之后,温梨笙很快就恢复了身体的支配权,她动了动手脚坐起来,发辫就垂在了肩膀上,鲜红的玛瑙石从她的发上滚落,吊在耳边。她摸了一下,就触摸到一圈圈的细小的辫子,还有戴在发上的装饰。

“这是什么?”她一懵。

有人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换了衣裳,还换了发型?

闽言将银针小心收起来,说道:“你睡了快两日了,是我让阿茶给你辫的,哈月克族的姑娘都这样编发,这一带靠近巴撒尼族,他们族人厌恶梁人,所以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将你的形象伪装一下。”

说着她冲站在身后的小姑娘招手:“阿茶,把衣裳拿来给她。”

阿茶很积极,立即在帐中的另一个角落翻找,然后捧来一套蓝红相间的衣袍,小心翼翼的递到温梨笙面前。

温梨笙冲她笑了笑:“谢谢。”

阿茶高兴的咧嘴笑,用着生疏的梁语说道:“布斜(不谢)。”

温梨笙躺了快两日,一动身身上的骨头就咔咔响,她起身扭了几下,然后展开衣袍,发现与她日常穿得衣裳完全不同。

闽言见她没动,就知道她不会穿,于是帮她穿衣,说道:“我见你昏睡太久了,怕伤了身子,就让阿茶在你耳边敲唤魂钵,吓到你了吧?”

温梨笙展开手臂,任由闽言和阿茶帮她穿衣:“那倒没有……与我一起的那个少年在哪呢?”

闽言笑着打趣:“你就这么惦记你家少爷?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该去吃些东西吗?”

“我家少爷?”温梨笙不可置信的重复道。

闽言一顿:“怎么,不是吗?”

温梨笙当即气道:“我与他一路同甘共苦互相扶持,我们是平等的关系,谁是他家下人!”

说着就撸起袖子,一脸气势汹汹:“他人呢,带我去找他,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闽言笑了会儿,而后道:“你先吃些东西,我喊人去问问那小公子现在在何处,等找到了再带你去。”

温梨笙让她这么一说,确实饿了,便点头应了。

哈月克族的衣裳颜色极亮,雪白的长衣裙做打底,外面套了一件红色的短褂,长裙垂至脚踝正好露出她精瘦的骨节和两个金打的细环,外面还套一件袖子很长的外袍。

三人撩开帐门出去,一股和煦的暖风扑面而来,温梨笙看见周围全是一个个圆顶的帐子,入眼全是哈月克族人,男男女女皆有。

温梨笙一露面,立即吸引了不少目光,在一旁挑水的男子见状放下了肩上的担子,两三步走到面前来,说了一句异族语。

他皮肤更黑,直接光着膀子,身上的肌块十分明显,上面还有刀痕伤疤,上衣被系在了腰间,豆大的汗珠从肌肉块上滑下,整一个野性十足。

他带着蓝宝石一样的耳饰,但不显半分阴柔。

温梨笙被震撼了一下,转眼一看,这里的男子大部分都是光着膀子在做活的,毕竟是盛夏,即便是倒了傍晚时分太阳不烈了,但还是闷热难耐。

女子也会露出长长的胳膊和腿,如此随性自然。

温梨笙忽而感觉,这哈月克族人的衣裳果然是最适合他们的,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的野性,让他们成为萨溪草原上一抹亮眼的颜色。

像她这种梁人,不论男女,约莫都穿不出这样的特色。

那男子眼神在温梨笙身上转了几下,试图跟她说话,但由于他说的温梨笙一句都听不懂,她无法回应,只有笑着说:“亭布栋,亭布栋(听不懂)。”

闽言笑出了声:“索朗莫在向你问好。”

温梨笙道:“那你帮我回谢,你说我都挺好的。”

闽言对男子说了两句,男子便点点头把路让开了,闽言就让阿茶带着温梨笙去吃东西,自己则另一边走了。

阿茶带着温梨笙穿过这些圆帐,路上许多人从她这个外来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温梨笙也不敢乱看,直到阿茶带着她停在一个帐前,对她说了一句话后进了帐中,不过片刻就又出来,手里端着一大块肉和面饼,还有一碗奶白色的汤。

然后又搬了个小桌椅,温梨笙就露天席地的这样坐着吃起来。

她是第一次这种整块的肉,而且没有筷子,只得费劲的撕了好久,最后还是阿茶帮她撕成一条条的,配着面饼似的东西吃,噎着了就喝一口奶白色的汤,味道竟然比想象中的好得多。

她本身吃相就算不得文雅,加上边上还有很多人在看,她只好加快速度,很快就填饱了肚子,剩下的肉是吃不进去了,抱歉的冲阿茶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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