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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别离(1 / 2)

清脆的珠翠碰撞声响传来,又归于沉寂。听到男人的话,阿枝终于脱力,手中的朱钗从指缝中滑落,落在了柔软的被面上。

燕珝的颈侧被戳出了小片红痕,及其轻微,可清晰可见?,在阿枝的眼中,好像是自己又一次伤害了他。

可他只是静静坐着,好像要承受她给予他的一切。

无论是暴雨还是和风,他都受着。

她爱他,或是恨他。

他都甘之如饴。

阿枝垂下头?,无力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自然有被欺骗的愤懑,像个傻子一样,被所?有人骗得团团转。记忆回笼的时候,好像一个漂浮在天空中的人终于落了地,可这个地面却是一片陷阱,骗她踏上,又马上收缩了张开的大网,将她吊了起来。

究竟该如何反应,才?能?称得上是“对”。

怪他?恨他?还是……怪她自己。

她自己选择的假死,亲手放火点燃了那南苑。

是她自己,从好好的马背上掉了下去,摔落山崖。

是她自己忘记了一切。

怪不得旁人骗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骗她……让她开心快乐地当她的云烟,在这样久的日子里?,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来处。

但如今有了来处,为什么心里?……更加悲伤?

阿枝眨了眨眼。

泪水就这样滑落,一滴又一滴,好似没有尽头?。

“阿枝……”

燕珝瞧见?她落泪,慌了神,抬起手想?要为她拭泪。可方将手抬起,便见?她侧过了脸庞,避开了他亲近的动作。

“原来陛下还记得妾究竟是谁。”

她自己胡乱用衣袖擦拭掉眼泪,连成串的泪珠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最不愿在此时暴露的脆弱顿时淹没了她,强撑出?来的理?智和冷静瞬间分崩离析,高台倾覆,难以收场。

“自然记得,阿枝。你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爱人,我?们是拜过天地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夫妻,如何能?忘?”

燕珝将那钗子放开,看向她。

“我?知道你怨我?,从前那些俱都一一为你报还了回去。所?有招惹过你的人,让你受过委屈的事,对现在的你我?来说都不是问题。是我?太过自负,让你咽下那么多苦楚,但现在我?是帝王,你是这天下唯一能?与我?并肩之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欺辱你,也无人能?再让你我?分开。阿枝……”

阿枝落下泪来,她摇着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美好的梦境。梦中再美好,终究也是要醒来的。

醒来以后?呢,梦醒来,仍旧需要面对那样的虚妄,那样……破碎的现实。

她垂下头?,将他推开几分。

“陛下,”她声音很轻,很疲惫,“让妾休息一会儿,妾……有些累。”

“好,你休息,”燕珝顺着她的力道退开,“是我?考虑不周,你刚醒来,还需要时间整理?思绪。头?痛不痛,需不需要太医来瞧瞧?”

他越是关切,阿枝越是心颤。

她抬首,直直地看向他。

“陛下,”她道:“别用对云烟说话的语气,同我?讲话。”

燕珝一时怔愣,几乎要被她这冷淡的话语凝固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半点也笑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扯着唇角,定定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妾同陛下说的意思,”阿枝声音淡淡,却有些控制不住那嗓音中的颤抖,强撑着精神,“妾不是她。”

“如何不是,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不过遗忘了些记忆,如今想?了起来……”

燕珝眼眶有些红。

声音干涩,“所?以云烟爱我?,阿枝就……不爱了么。”

“不是,不是……”

阿枝想?要解释,情绪却卡在喉咙,让她难以开口。

爱上他,宛如宿命。

无论她是阿枝,还是云烟,似乎最终还是要走向同样的结局。

他那样好,从她第一次爱上他的时候,就注定了此生定然不会喜欢上旁人了。

无论忘却什么,她都会在这沉浮的世间爱上他。

可越是爱,越让她难以接受。

是命运吗?可笑的命运捉弄着可怜的人。云烟从前那样害怕他,可还是在这日日的相处中,爱得无可自拔。

云烟或许不明白,自己一次次对他的心软究竟源于何处,又为何会那样快地爱上他。

但阿枝明白。

她的心,始终牵挂在燕珝一人身?上。即使她伤神到想?要自绝,想?要以假死逃离,她的整个心,依旧原原本本地承载着对他的爱。

阿枝垂下眼眸,向来上扬的眼尾,云烟自信起来,成长?起来后?上挑的眼尾,再度垂了下去。

好像又恢复成了从前那副怏怏毫无生气的模样。燕珝终于慌乱起来,他宁愿阿枝骂他,恨他,甚至是用利刃刺破他的心脏,也不愿他最爱的阿枝这样自我?谴责,贬低,在心中一遍遍回想?着悲伤的,不值得记住的从前。

他害怕,他害怕再一次失去她,害怕……她真的像云烟一般,消散在风中。

经历过失去的痛,便再也不想?放开。

“阿枝,”他拉起她的手,一如往常那样,先让自己平静下来,郑重道:“欺骗你并非我?本意,并非推卸责任,只是当时你脑中瘀血情况不稳定,胡太医说若告知你真相,承受不住的话会出?大问题,我?从未想?过不告诉你真相。”

“千错万错,都是因为我?太过贪心,害怕你得知真相,便再也不愿接受我?,”燕珝垂首,颓唐地抓着她柔软的指尖,“……怕你不愿接受这个,即使故作假死也要离开的人。”

阿枝颤抖着的指尖一缩,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回来。

“妾现在有些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阿枝的视线落在二人方才?交握的手上,声音清浅,“陛下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妾心软,可妾还是更习惯……陛下从前的样子。”

“从前……”

什么从前,燕珝那双如墨玉般的长?眸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他如遭雷击。

“不要从前,阿枝,我?们不要回到从前……”他慌乱地张开手,想?要拥抱着她,“从前不好,从前那样你不欢喜,我?也不开心,你我?都不愿回到的过去为什么要想?起。你忘掉,就此忘掉,我?们会有更好的生活,日后?我?定不会……”

“那从前的一切,陛下就都不要了吗?”

阿枝转头?,避开了他伸出?的双手。

他的拥抱对从前的她来说,是种?奢侈。

他冰冷,无情,不近人情,冷着她一人在芙蕖小筑中落泪,自伤,甚至折磨出?心病。

他的冷是真的,可现在,他还想?用那样炙热的怀抱融化当年的坚冰。

阿枝觉得有些荒谬。

她歪过头?,看向他。

疯狂跳动着,叫嚣着的心脏只有她一人知晓,说出?口的话语带着淡漠的寒冰,将人远远推开。

“陛下,在讨论要不要忘掉过去之前……还是先想?清楚,陛下喜欢的,究竟是那个活泼生动,满眼只有陛下一个人的云烟,还是……这个满身?怨气,粗鄙无礼的阿枝。”

“妾在世人眼中,本就是个死人了,不对吗?”

她冷静地推开他,“妾需要时间想?明白想?清楚,妾也觉得,陛下需要考虑清楚些,再来同妾说……爱。”

她将燕珝推走,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门窗紧闭,不让任何人能?打扰了她。

满打满算,恢复记忆也不过几个时辰。头?痛欲裂,哪怕手边有缓解头?痛的药,她也不愿服下。抱着腿坐在榻边,失神地看着灯烛渐渐燃尽。

门被敲响。

茯苓道:“娘娘,胡太医来了。”

阿枝看了看门边,未曾答话。

“娘娘,您这样奴婢忧心得很,”茯苓的声音也不复往日沉静,染上些慌乱,“就让胡太医进来,为娘娘诊脉可好?奴婢知晓娘娘伤神,但是一直将自己关着也不是个法?儿呀娘娘……”

“茯……”

阿枝张了张口,那声音哑得令人害怕。口中干涩,喉咙刚要发出?声音,便扯着疼痛。

秋日本就干燥,她喜欢香甜的味道,平日里?却不怎么爱喝水,非得用些花茶才?能?哄着喝些水。思及近日种?种?,阿枝垂下头?,埋首在膝盖之间,良久无言。

她知晓茯苓在外应该很焦急,但她没有半点心力去应付这些事了。头?痛已经分走了她一部分神思,散乱的过往还需要她好好思考整理?清楚,想?明白一些事情。

在她想?明白之前,她不想?再见?到任何人。

月牙隐蔽在乌云之后?,晴朗了许久的天色终于沉了下来,看不见?星子,也瞧不见?乌云之后?,究竟有没有那明月。

不知何时,第一滴雨珠滴落在绽放的芙蓉花瓣上。

燕珝撑着伞,蹲在芙蓉花前,似是想?要为其遮挡住即将到来的风雨。

然而?风雨不由人,雨水淅淅沥沥而?下,将柔嫩的花瓣打起了卷儿,第一片花瓣落地的时候,燕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绽放了这么久,花期也该过了。

护不住的。

可他执着地守在一株仍旧盛放着的芙蓉花前,不让风雨席卷走他最后?的一丝念想?。

他们之间的美好,一如花期这样短暂。

阿枝在屋中待了几日,燕珝便在外头?守了几日。

她没胃口,她用多少?,他就用多少?。好似这般,便能?感同身?受她的痛苦一般。

哪怕他也知道,都是徒然。

她已然让茯苓进屋了,燕珝觉得,或许自己也能?等到再见?她的时候。

孙安又一次递上姜汤,苦口婆心道:“陛下,龙体要紧呐。外头?风寒露重,您重伤刚愈,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

燕珝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阿枝坐在窗下,看着窗缝之中透出?的天色。

她道:“陛下还在外头?么?”

“是,娘娘,”茯苓的声音软了很多,也谨慎了许多,生怕再戳到娘娘的伤心事,“陛下在外头?等了许久,娘娘您看……是否要陛下进来坐坐?”

“外头?可冷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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