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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 2)

裴明淮道:“自然是真的,我骗你作甚么。这各地的宗主,受朝廷册封都是常事,你不会还不如原瑞升懂行吧。”

祝青宁沉默片刻,却又问道:“你为何跟原瑞升一同前来?”

裴明淮把在茶棚发生的事向他讲了一遍,祝青宁眉头微蹙,道:“按你这般说,一定是茶棚那个老板干的。”

裴明淮道:“不错,之后我便再不曾在茶棚里发现那个笑嘻嘻的店老板的踪影了。”他想了一想,道,“那茶棚倒不像是新搭建的,我对他端上来给我那套茶具很觉有趣,多看了几眼,也是用旧了的器物。”

祝青宁道:“想必是那杀手将原来的店老板给杀了,自己换上他的衣物,冒充老板。”

裴明淮道:“此话有理,只有一点,我有些疑惑。”

祝青宁道:“哪一点?”

裴明淮道:“那茶铺老板给我倒茶之时,十分熟练。蜀地那茶盏,外地均不可见。就算他是练武之人,眼力准头俱佳,他若原本不是个茶铺老板,我也必能看出破绽。可我看他……不管怎么看,就活脱脱的是一个茶老板。”

祝青宁笑了笑道:“也许他本来便是蜀地之人,而且素来也极喜茶。”

裴明淮失笑道:“这个理由倒是有趣。”

他望向祝青宁,祝青宁果如他自己所言,极不善饮,才喝了几杯,脸上便已微微泛红,一双眼睛也像是蒙上了水雾一般。裴明淮迟疑了半日,终于道:“青宁,你……你今日所说的那阳姑娘的儿子,究竟是不是你自己?你藏身于那滴翠苑中抚琴,究竟是为了什么?”

祝青宁淡淡道:“就算我是,我会对你说实话么?好罢,若我真是,你是会帮他们,还是会帮我?”

裴明淮道:“谁有理,我就帮谁。”

祝青宁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冷冷之意,森然道:“那你觉得,那些人,是不是该死?”

裴明淮一怔,祝青宁又道:“不管甚么门派,门规里都必定有一条,那就是不得淫人妻女。那些人……”他冷笑了一声,眼里的神色更是复杂难测,“都是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做出了那等不堪事。更令人不齿的是,他们为己辩护的理由居然是——对方是个邪教妖女。”

裴明淮也作声不得,半日方道:“这些前辈,在江湖上都名声响亮,又时隔多年,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说得是。”祝青宁忽然又是一笑,笑容中却颇有冷冽之意,“既然如此,要他们名声扫地已是千难万难,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这些人给杀掉,虽非上策,却也只能如此了。”

裴明淮沉声道:“你便是如此想的?”

祝青宁摇了摇头,道:“那杀人的凶手定然是这样的想法。”

他又取了一坛酒,拍开泥封,正要往酒杯里倒,裴明淮道:“喝酒嘛,便该是大口大口地喝。何必还用酒壶酒杯?”

祝青宁一呆,继而道:“明淮兄酒量甚好,我可不是。酒后失态,那岂不是失礼了。”

裴明淮拿了另一坛酒,拍开塞给了他,道:“要喝,便这般喝。”

祝青宁只得接了酒坛,双目却望向裴明淮腰间的佩剑,笑道,“早闻得明淮兄的佩剑乃是‘赤霄’,青宁心仪已久,可否借我一观?”

裴明淮取了剑,递了过去。祝青宁瞟了他一眼,笑道:“明淮兄好生大方。”

那赤霄剑剑身如雪,剑鞘上嵌了七彩宝石,九华美玉,灿如星辰。剑身厚重,祝青宁握了剑柄,一寸寸地将之拔出。一缕寒光透出,映在祝青宁面上,他面上虽绯红,一映竟变得冷如冰雪。祝青宁失声道:“好剑!”

他手下用力,只听一声龙吟,那柄赤霄已被他拔出握在手里。剑刃约有掌背宽,祝青宁随手一挥,剑身由下而上颤动,竟如一条夭矫白龙般,似要破空飞出,龙吟之声不绝于耳。祝青宁叹道:“汉高祖刘邦昔日斩白蛇以定天下,好剑,果然好剑。这柄剑,也只有明淮兄配得上使了。”

裴明淮笑道:“我早已说过,这不是我原来的佩剑。”

祝青宁微微一笑,手腕一抖,已将赤霄还于鞘中,双手奉还于裴明淮,道:“多谢。”

裴明淮接了剑,笑道:“你看了我的剑,难道不该让我看看你使的剑?”

祝青宁眨眨眼,道:“我的剑,是看不到的。”

裴明淮一怔,举了酒坛笑道:“是么?下次若有机会,倒要讨教了。”

他见祝青宁又一气把酒坛里剩的半坛也灌了下去,连眼神都有些不灵活了,心里暗笑,又问道:“此处有九宫会的藏宝,以及那御寇诀的心法,是真是假?”

祝青宁一手支在几上,扶了头道:“你说呢?你当这些人明知道随时都可能会死于非命,还偏要留在此处,是为了好玩?”

裴明淮听他声音都有些含糊不清了,更觉好笑,道:“我还真没想到你酒量这么不行,这么点就醉了。也罢,我们改日再聊吧。”

他忽然听到石门外有微微的响动,人已跃起,将石门一把推开,喝道:“谁?”

门外却是空无一人,只是裴明淮决不相信会是自己听错了。难道有人刚才在偷听自己跟祝青宁说话?他的眼光在地上扫过,只见角落里有个东西在微微闪光,捡起一看,却是一颗极小的珊瑚珠子。这粒珊瑚虽小,却是色泽红艳,明丽之极,裴明淮捏在手里看了片刻,心里疑惑不定。

石屋里突然传来“啪”地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碎掉了一般。裴明淮吃了一惊,忙转回了石屋之中,顿时失笑。

只见祝青宁趴在几上,竟已睡着。他手边本有个空了的酒坛,被他一掀,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裴明淮把小几移开,扶了祝青宁上榻躺下。裴明淮从未见过醉得如此之快的人,忍笑忍得实在辛苦。他见那支凤鸣落在一旁,便伸手拿了起来。他一触到那赤玉箫便是一怔,触手生温,原来这凤鸣竟是暖玉。裴明淮细看凤鸣上的花纹,共有九条血凤,眼、爪,无一不是栩栩如生,最妙的竟然是天然生就的。裴明淮看了半日,心里啧啧称奇,忍不住把玉箫凑到了唇边,轻轻一吹。

裴明淮于音律甚通,琴箫俱精。他在索桥边上听祝青宁吹那曲“凤凰台”之时,便觉有异,但此刻自己一吹,还是吃了一惊。自这管凤鸣中吹出的音,却跟寻常箫声大有不同,要清亮高亢得多,更近似笛音了。他试着吹那“凤凰台”,吹了几下,心中更是确定无疑。

裴明淮沉思半晌,方将凤鸣放回到祝青宁身边。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轻轻敲那石门,心中一凛,压低声音道:“什么人?”

石门外传来的,却是原瑞升的声音。他的声音也比往日为低,且颇为急促:“裴公子,是我。”

裴明淮走到门口,打开了石门。原瑞升便站在门边,脸上有种颇为古怪的神情。一见到裴明淮,原瑞升便道:“裴公子,老夫有东西给你看。”

裴明淮回头朝祝青宁看了一眼,祝青宁此时醉得人事不知,若是有人要来杀他,定是轻而易举的事。裴明淮便道:“我们到旁边那间石屋罢。”

原瑞升跟着他到了旁边的石屋,想要关门,裴明淮却道:“不必关门,若有人接近,我定会听到。”

原瑞升点了点头,朝裴明淮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裴公子,你还记得我们在茶棚里曾说过的九宫会么?”

裴明淮一怔,道:“自然记得。”

原瑞升声音压得更低,道:“我们中间,有九宫会的人!”

裴明淮道:“我们中间有九宫会的人?原前辈何出此言?”

原瑞升自怀中取了一物,递与裴明淮道。“裴公子,你看这个。”

裴明淮一看,原瑞升交与他的,竟然是一片龟甲,龟甲上刻了一个“己”字。裴明淮一怔,道:“这……”

原瑞升脸上颇有兴奋之色,低声道:“这龟甲便是九宫会中人的信物!”

裴明淮喃喃道:“九宫会。”

原瑞升抚掌道:“是现今的九宫会。如今九宫会比起当年更是势大,江湖上已无人能望其项背。其以遁甲为首,之下便是日奇月奇星奇,再下便是戊、己、庚、辛、壬、癸六仪。”他叹了口气道,“这九宫会不但为首的‘遁甲’身份成谜,就连他身边的日奇月奇星奇也从未有人见过真面目。”

裴明淮沉吟道:“‘己’便是六仪之一的甲戌。原前辈,你是在何处发现的?这龟甲乃是九宫会中人的信物,想必也不会胡乱扔的。”

原瑞升低声道:“我是在勾千芒的行囊面里发现的。”

裴明淮道:“勾千芒?”

原瑞升点了点头,道:“屋少人多,我便跟那勾千芒住了一间石屋。老夫先睡下了,只是哪里睡得着?那勾千芒却趁老夫‘睡着’之际,悄悄走了出去。我觉着奇怪,这大半夜的,他要到哪里去?我便起身想跟着他去看看,却见到他放在榻上的包袱。我打开他的包袱,其中除了些干粮之外,便有这片龟甲。”

裴明淮喃喃道:“勾千芒是九宫会的甲戌?……”

原瑞升道:“九宫会有勾千芒这种江湖大豪加入,不足为怪。裴公子,我们得对这勾千芒多留个心眼……”

他话未落音,只见一声大叫,声音凄厉之极,却正是勾千芒的声音。裴明淮道:“是从石室传来的!”

原瑞升身形方动,裴明淮已自他身边闪了过去。原瑞升瞪着裴明淮的背影,脸上颇有颓态,过了片刻方才跟了过去。

勾千芒倒在那面壁画之下,双眼圆睁,浑身是血。他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伤口,此刻每个伤口都仍是鲜血狂涌,地上全被鲜血浸透,一眼看去,他便像是躺在血池里一般。一块碧色玉琰,落在鲜血之中,越发显得红的血红,绿的碧绿。碧色玉琰之上,也沾满血迹,竟似玉石之上天生的点点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