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病症(2 / 2)
一听鹤遂说还行,宋敏桃就忍不住开口责备:“你说你这孩子,昨晚不出那趟门的话,就不会遭遇这种祸事。你就为买个保鲜膜出去被人捅了一刀,差点命都丢了,犯不上!”
鹤遂余光留意到周念正在看着他,于是有些不耐烦地说:“妈,别说了。”
“你还不让说?”责之深爱至切,宋敏桃身为一个母亲,总是忍不住絮叨着说得更多,“昨晚十点钟你打电话给我,说没找到家里的保鲜膜。我和你说保鲜膜用完了,你就说你出门买,我当时就说白天会买一卷回家,让你不用大晚上跑一趟,你偏偏不听!我倒想想问问你,家里又没有剩菜剩饭,你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住,是急着要保鲜膜包什么东西?”
“……”
周念在一旁听着,也觉得好奇。
是啊,就为买一卷保鲜膜被捅刀子,太划不来,到底是要包什么东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她看着鹤遂,视线更加专注了。
鹤遂长睫低垂,遮住眸光,语气冷淡至极:“没什么。”
宋敏桃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死小子,你非把我气出高血压才甘心。”
又教训了鹤遂几句,宋敏桃来到周念床边,把早餐递给周念:“来。”
周念接过袋子:“谢谢阿姨。”
正好,周念吊瓶里的液体眼见着空了,宋敏桃按了下床头上的铃:“让护士来给你拔针,拔完针再吃方便点。”
“好。”
护士很快就来了。
拔完针后,周念用棉签按着针孔位置,注意到早餐只有她的这一份:“阿姨,你和鹤遂不吃吗。”
宋敏桃笑笑:“我刚刚在外面吃过了。鹤遂还需要禁食一段时间,还不能吃东西呢。”
周念轻轻嗯一声。
等针孔位置不再流血后,周念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拿过床边柜子上的早餐,牙龈阵阵泛酸。
即便一杯豆浆和一个鸡蛋根本不多,周念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反胃恶心。
鹤遂抬起没扎针的那只手,枕在脑后。他偏头,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念,发现她很奇怪——剥鸡蛋的速度很慢,拿吸管插进豆浆杯里的速度也很慢,慢得像是被人调成了0.5倍速。
周念没有注意到鹤遂深邃的目光,她现在满身心都扑在和食物的対抗上。
不就一个鸡蛋一杯豆浆吗?
平时比这个更多的分量都能吃下去,这点东西算什么。
周念一边给自己洗着脑,一边张嘴咬下一小块蛋白。
鹤遂在旁边看得满眼疑惑,怎么会有人是这样吃东西的?
实在是吃得太慢了。
他默默数着,一小口蛋白,周念竟然慢吞吞地嚼了六十几下。
周念把稀碎的蛋白和强烈的恶心一并咽下去,这时候,听见鹤遂用玩味的口吻漫不经心地问她:“周念,你是不是和那个鸡蛋有仇?”
周念神经一绷,紧张到不行。
他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不出意外,鹤遂又被宋敏桃骂了。
“人家周念吃东西斯文而已。”宋敏桃直接把两张病床中间的帘子给拉上,“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讲话。”
鹤遂没再说话,周念也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只希望他没看出什么不対劲。
宋敏桃拿来一件黑色卫衣递给周念:“我从家里拿来的,可以遮遮。”
帘子只拉到一半。
虽说看不见另一床上的周念,但是鹤遂可以看见那是他的衣服,没情绪地说:“遮什么?那是我的衣服。”
周念身子一僵,想到自己的牛仔裤上沾着姨妈血,又听到鹤遂的问话,脸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心脏开始咚咚乱跳起来。
“你别管。”宋敏桃瞥了鹤遂一眼,温柔地直接把黑色卫衣放在周念手边,“乖孩子,等会穿着走。”
“谢、谢谢阿姨。”周念羞得直结巴。
“不用和阿姨这么客气。”
“好、好的。”
……
一个鸡蛋,一杯豆浆。周念整整吃了二十多分钟,等她吃完的时候,宋敏桃已经离开了,说是要去开店,中午再来看鹤遂。
周念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屁股,裤子上面好大团醒目的血迹。
……真是要命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件黑色卫衣上面,本来还在犹豫穿不穿,现在看来是没这件衣服真不行。
周念把卫衣拿在手上,薄款的,带一个帽子。她举起卫衣,把脑袋往里面钻。
头刚进去,周念就闻见衣服上清新的皂香,是属于鹤遂的味道。等她从领口钻出来时,小脸是红红的。
她坐在床沿上,弯腰穿鞋。
穿好鞋后,周念梭下床站好,然后顺势低头看穿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卫衣。
好大一件啊。
她抬抬手臂,袖子长得把她的手指全部遮住,胳膊下面悬扯着大一块布料。
也正是归功于鹤遂衣服足够大,可以完整地遮住她的臀部。周念扭头往下看,血迹也被完全遮住了。
只是还不能完全放心,周念看见自己的膝盖处也全是整片的暗红血迹。
这不是她的血。昨晚她跪在血泊里,是那时候沾上的,是鹤遂的血,她想到昨晚的画面依旧后怕。
这里也没有裤子给她换,只能等下在回家的路上走得尽可能快一点。
周念想好后,绕过淡蓝色的帘子朝外走,经过鹤遂床尾时她停下来。
鹤遂还单手枕在脑后,懒懒躺着。
周念看向他:“你好好休息,希望你早点恢复。”
鹤遂淡淡嗯一声。
“那我走了,拜拜。”周念温声说。
她没跟鹤遂说再见,因为她知道,走出这间病房以后,她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和他再有来往,所以是否能再见都不重要了。
鹤遂也没应她的那句拜拜,脸上更是没什么情绪,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周念瘪了一下嘴,收回视线朝病房门口走去。
“……”
等周念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鹤遂才转头看向她。他看见周念格外纤瘦的背影,她穿着他的黑色卫衣,卫衣太大了,显得有点滑稽。他的目光往下落,看着她脚上那双染满血迹的白色帆布鞋。
鹤遂想到昨晚的黑暗小巷,他腹部中刀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意识在逐分逐秒地流逝,包括他的生命也是。他觉得眼皮好重,花光所有力气都睁不开,触感却在被无限放大,越来越冷,越来越痛。
濒死感很快袭来。
他的脑中散出万卷光,光里是他短暂而又阴暗的一生,里面全是血腥暴力,阴沟恶臭。
这样的人生又算什么人生。
像炼狱般的人间不待也行。
他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流进他的耳朵里,让他有点痒痒的,然后他听到有人带着哭腔不停在他的耳边叫他的名字,対他说:
“你别死啊鹤遂。”
“鹤遂,你能有点反应吗。鹤遂?”
“我好害怕,但我也努力救你了,你千万不要死,鹤遂。”
……
他当时就知道,是周念的声音,也知道流进他耳朵里的冰凉,是她的眼泪。
周念的一只脚刚刚踏出病房外时,她听见背后传来鹤遂喑哑的嗓音,他懒懒问她:
“周念,你想怎么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