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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病症(2 / 2)

然而字还没打完,她面前的木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周念吓了一跳。

门里站着有些气喘吁吁的鹤遂,他在这么短时间出现在她面前,可想而知他从下楼到穿过院子,跑得有多么快。

周念看他一眼,立马别开眼睛:“鹤遂,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鹤遂低头看自己一眼,喘了一口气,淡淡道:“我睡觉不穿衣服。”

他穿了一条深灰色裤子,裤带是白色,松垮垮地系在劲瘦的小腹前,勾勒出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同时隐住两道深壑而下的人鱼线。

是一副很漂亮的躯体。

有力的手臂,肩颈流畅而宽实,锁骨流淌在性感的喉结两端,月光下的皮肤又白又顺滑,像某种稀缺的白色宝石。

周念耳根燥热,温吞道:“那你干嘛不穿好衣服再出来。”

“我这不是担心你?”

鹤遂把手机举到她眼前,“周念,你看看现在是几点?”

周念老实巴交地回答:“凌晨一点。”

鹤遂:“……”

沉默了下,周念用眼风偷偷看他一眼,迅速移开目光:“你先上去穿件衣服下来吧。”

鹤遂看她一眼:“等我。”

“好。”

很快,鹤遂手上拿了件白t走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把衣服往头上套。

周念依旧乖乖等在门口。

鹤遂来到她面前,微微皱眉:“周念,你下次再这么晚一个人跑出来,我会生气。”

他的语气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周念嘟囔:“知道了。”她立马怯生生地补一句,“可是我就是很担心你。”

闻言,鹤遂的神色缓和:“我没事。”

又是没事。

好像每次他遭遇什么,都会习惯性地说没事。

她知道他的内里是易碎虚弱的。

周念没有拆穿他的色厉内荏,乖乖说:“我陪你说会话,就回去。”

鹤遂淡淡嗯一声:“等会我送你回去。”

周念忙说:“我能自己一个人来,就能一个人回去的,你要是送我的话,就太晚了,你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对上鹤遂愈发幽暗深邃的视线,只得乖乖闭嘴。

鹤遂放荡不羁地坐在门槛上,拍拍身旁位置,抬眼问周念:“坐不坐?”

周念没犹豫,贴着他坐下。

两人就这么坐在门槛上,肩并肩,腿挨腿。

周念的手指纠结地搅在一起,她沉默半天才慢吞吞开口:“你今天在人群中看见了我,我却不敢站出来和你站在一起,哪怕帮你说一句话都不敢。鹤遂,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只会一味地从你身上汲取能量和温度,我真的觉得自己很自私过分。”

说这些话时,她甚至心虚得不敢转头看他。

鹤遂转过脸,看向周念的眼神深邃且专注:“你什么都不用做。”

嗓音低沉却有温度。

他逐字逐句地认真道:“念念,你只用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就已经是老天爷给我的无上恩赐。”

久处黑暗的人怎么敢奢求太多?

生怕仅有的光都会被无情掩去,不敢起一分一毫的贪恋和恶欲。

这是鹤遂第一次向周念吐露内心。

他平时是个很寡言的人,又鲜少喜怒形于色,终日里冷着一张脸,只要他不开口,没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更何况——”鹤遂再次开口,“我不想把你卷入到麻烦中来。”

“……”

沉默了下,他说:“今天什么阵仗你是亲眼看见的。”

的确,今日情形在周念脑中浮现,她又想到那个被铁链拴住的女孩:“以前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个妹妹。”

鹤遂眼眸漆黑,平静道:“这是我家的秘密。”

接着,他将秘密告诉了周念。

妹妹叫宋平安,今年十二岁。

也就是鹤遂五岁那一年,那时候还没人发现鹤广染上毒瘾,宋敏桃发现怀二胎时肚子已经有三个月,她满心对鹤广厌恶,却对孩子下不了狠心。

就像她对鹤遂,就算鹤遂是她被强生下来的孩子,她还是疼他,爱他,想方设法呵护他。

宋敏桃决定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家中经济拮据,她为了节约钱,没有去做过产检,直到生产那天才得知噩耗——她生了个畸形儿,一个一只眼睛睁不开,手指粘连在一起的畸形儿。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一周后,鹤广让六岁的鹤遂帮他买毒.品被抓,真相才浮出水面。

有个瘾君子父亲,胎儿怎么可能正常。

宋敏桃伤心欲绝,但女儿好歹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遗弃更是不可能,同时,她又不想让外人知道,让本就颇受非议的她雪上加霜。

对鹤广憎恨至极,不愿女儿再随他的姓,她便给女儿取名宋平安,寓意为一生平安,然后将女儿偷偷藏起来养,对外只说生了个死胎,以此来瞒天过海。

随着女儿在家中一天天长大,宋敏桃渐渐发现,女儿不止身体畸形,智力也有严重缺陷,该说话的时期不会说话,该走路的时期不会走路,性格却愈发古怪,只要看不见宋敏桃,就会撕心裂肺地哭嚎,看见生人也会剧烈颤抖着身体咆哮。

宋平安再长大些的时候,情况稍微好一点,只要能听见宋敏桃的声音,就会安静,但是看见生人还是会咆哮。

后来,宋敏桃开了按摩店,不得已只能把宋平安转移到店里养着。

怕宋平安到处乱爬,就只能用一根铁链拴着。

她平时在店里和客人说话,宋平安能听见,晚上的时候又会等宋平安睡着再关门离开。

所以从宋敏桃按摩店开起来的那一天起,店里就有一张深红色的绒面帘子,垂至地面,挡住里面被铁链拴住的畸形女孩。

一张深红色的红帘子,明明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爱得深沉,却被小镇的人妖魔化为恶俗的情.色交易遮羞布。

一传十,十传百,宋敏桃成了镇上最声名狼藉的女人。

事情就是这样。

周念静静听完,心情变得格外沉重,像被一块石头压着似的喘不过气。

鹤遂的家简直像个炼狱。

他一直生活在烤人的炼狱里,身不由己,无法逃脱。

然而鹤遂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平静而冷漠,像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周念难以想象,真不知道他得见过多少黑暗,受过多少创伤痛苦才能做到这般的云淡风轻。

沉默漫漶在这个长夜里。

周念想说点安慰的话,又觉得语言在这种时候苍白而无力。

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鹤遂随意搭放在膝头的手,她与他掌心想贴,五指陷进他的指缝里。

下一秒,她与他十指相扣。

再下一秒——

他反客为主,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长夜冷凉无声,彼此的指温却无比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