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2)
小太医有从仕的资质,董灵鹫也没避讳着他,所以短短一段时间以来,他的才学见地就已经发挥出来了,能给董灵鹫不少行之有效的建议,文辞优美、书道工整,比宫中的典籍女官更为出众。
郑玉衡未穿官服,一身素色常衣,领口上绣着几片竹叶,衣领系得整齐,一直掩到脖颈,衣冠整齐,宽袖挽到手腕处。
董灵鹫坐到他身边,手旁是八分热的仰天雪绿。
她先喝了口茶,没有直接看午睡前的公文,而是捧着杯盏,不经意道:“你这位置有点挡光。”
郑玉衡怔了一下,看了一眼光华正盛的窗外,又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乖顺地往董灵鹫的身边挪了挪。
他本就离得不远,这么一挪过来,就更显得近了。董灵鹫面露满意,伸手拉过他的衣襟,郑玉衡便贴在她身侧,几乎能闻到太后娘娘身边的淡淡檀香。
董灵鹫摸了摸他的脸颊,没有跟小猫咪一起午睡的冷气终于消散出去,轻道:“就在这儿吧。”
郑玉衡喉结微动,脊背笔直:“……是。”
他不是不想跟太后贴得近一点。
但郑玉衡很有自知之明,他只要靠近董灵鹫身边的某个范围,就很贪慕她手心的温度——这样实在不好,他如今所得的一切,都是因为与明德帝几分命运般的微妙相似,是从别人手中漏下来的恩典。
对此,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一会儿大逆不道地感谢先圣人将娘娘留给了他,一会儿又纠结于太后娘娘抱着他的时候、脑海里究竟在想着谁,一时间矛盾不已。
这股忽远忽近的猫咪脾气又出现了。
董灵鹫又实在纵着他、宠着他,就算郑玉衡时冷时热,她也能温和相待,泰然处之,除了稍微不解之外,并不生他的气,只当这是她不懂年轻人。
午后静谧,宫外鸟鸣稀疏。
董灵鹫时而会稍微询问郑玉衡几句,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到了最后,郑玉衡已经失去边界感,研墨的手顿住了,出神地看着她。
董灵鹫没有注意到,一旁侍奉的瑞雪姑姑抬手掩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郑玉衡完全没听见,他抵着下颔凝望过去,见到董灵鹫晃动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抖,像是沉沉缀满了枝头的繁花。
瑞雪姑姑又咳了一声。
郑玉衡还是没注意到。
幸而这个时候,珠帘哗啦地一响。一个青衣内侍跪地禀道:“启禀太后,耿将军求见。”
耿哲?董灵鹫的视线没有离开纸面,道:“让他在帘外觐见。”
“是。”
郑玉衡终于抽回视线,表面安分地低着头,沉默着做一个温顺花瓶,假装对太后娘娘只有恭敬,没有一丝一毫侵犯的野心,看起来很是无害。
不多时,耿将军的身影出现在珠帘之外,他先是行礼,然后问候董太后坤安,待董灵鹫抬眸望过来时,才直白地将粮草之事阐述给她,并将相关的记录、账目,一概送入女官手中。
瑞雪亲自递送上来,董灵鹫捻着账本的一角,还没看,已经听得笑意消失,眼中的温润平和荡然无存。
室内只剩下珠帘碰撞声。一股强烈的、死一般的沉寂笼罩在正殿中,这股恐怖的压迫力悄然攀升,充斥着每一寸闻之生寒的空气。
董灵鹫看了片刻,指骨不疾不徐地轻敲着桌面,笃笃作响,尔后骤然一停。
她道:“原来孟臻才宾天不久,就有人敢往军饷里伸手。”
耿哲俯身不语。
“卸职赋闲还是太轻了。”董灵鹫缓缓阖上眼,轻声道,“十万石,所幸有你在,没出什么大事……贪腐蛀虫若因敛财私欲,耽误了哀家的大事,千刀万剐,不足以报。”
耿哲道:“请娘娘息怒,保重贵体为要。”
董灵鹫沉默地摩挲着杯壁,道:“将领征战在外,若是因为后方粮草供给不足、国朝内部贪污倾轧等事,而无辜遭创失败、甚至殒身其中,就是青史也不会饶过我的。请将军放心。”
耿哲撩袍下拜,一头叩到殿前冰冷的砖石上:“末将终身为娘娘效死。”
董灵鹫令他起身,耿哲抬首上望,这才见到了那个传闻中俊俏非凡、备受恩宠的郑太医。
两人的视线遥遥相触。
几乎是瞬间,耿哲便感觉到这位小郑太医的举止有些问题,他竟然对皇太后没有界限感,而是自然而然地靠近过去。
这一定会被斥责的。耿哲料定,太后娘娘正因此事而怒。
然而董灵鹫并未如此。
她蹙着眉尖,舒缓精神似的将目光移到郑玉衡身上,摩挲着他的手背,低声道:“衡儿……”
“娘娘,”郑玉衡目光清澈温润,“臣在您身边。”
作者有话说:
耿将军:不、不应该!(感觉塌房了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