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只见她拿起了匕首,将锋利的刀刃逼向自己,“我母亲与王氏主家有旧交,我阿姐……是吴兴沈氏的夫人。”
姜佩兮怕死吗?她死过一次,死亡没有想象得那么可怕。
比起病痛折磨带来的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比起承认自己被江陵抛弃,比起周朔的冷漠旁观,死亡倒显得干脆许多。
死亡不会那么麻烦,眼睛一闭,一切就结束了。
那些功名利禄,阴谋算计,是生者的苦恼。
阿娜莎向前走了步,抬手搭在匪盗肩上:“王氏?”
她笑眯眯看向匪盗,“还和主家有亲,这你不能得罪吧?”
匪首冷哼:“谁知道她是不是说真的。”
“王厝。”姜佩兮看着匪盗,露出微笑,“你可以去查,是不是有这个人,她是不是有两个女儿,一个嫁予沈氏,一个低嫁。”
母亲的名字已经没有人敢直呼,她的父母已经故去。而今宛城的王国公,是母亲的弟弟。母亲的同辈故交也不再与母亲见面,就算提及也只是一声客气的“姜王夫人”。
至于那个在暴怒时会喊出母亲姓名的姜国公,也早已被杀。
匪盗盯着姜佩兮看了许久,终究不敢冒险,抬手挥了挥,“让大夫救他。”
姜佩兮这才站起身,起身后她眼前一花,晕眩感袭来,不由一踉跄。阿商紧忙上前扶住她,并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匕首。
姜佩兮写了给阿青的信,折好后递交给匪首。
匪首拿过信展开扫了一眼,即使是“一千金”也不能使他的面色好转,“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她看见阿娜莎玩味的目光,看见那两对主仆苍白的面容,姜佩兮转眸对上匪首的眼睛,“你去查验,自会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王氏的名号无论在哪里都是好用的,无论是繁荣昌盛的世家,还是落寞贫瘠的边地。
至于等核验到母亲的身份,她撒的谎破碎时,再承认她江陵的身份也不晚。她会和周朔和离,不会回江陵。那些不堪的闲话,只独属她一人。
无论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带出来的人丧命。马夫的死已经够她煎熬了,绝不能再加上这个侍卫。
她们离开了砖房,稀薄的阳光照在身上,寒风刺入骨髓。耳边是兵甲与刀鞘相碰的声音,姜佩兮握住阿商搀扶自己的手。
她的稚嫩面容,她们靠得很近,姜佩兮能看到她鼻翼两侧的小雀斑。
“阿商,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十五……”姜佩兮呢喃这个数字,忽而她淡笑,“阿商有喜欢的郎君吗?”
“啊?”阿商被问得措手不及,她不理解为什么这种情况下夫人能问出这种问题。但总得回答,于是赶忙摇头,“没有。”
姜佩兮垂眸看向地面的沙土,随着步伐的走过而踩出声响,留下印记。
“都说江南的烟雨好,但我更喜欢江南的晴天,初秋消暑后很适宜放纸鸢。那里的桂花也很好,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还有半夏酒,伴着桂花糕,在明朗的天气里,眯在水亭里,醉一下午,再好不过了……”
阿商茫然地看向姜佩兮,迟疑地发问:“夫人是想去江南吗?”
姜佩兮摇头否认:“我不会再去江南了,再也不会去了。”
“但夫人好像很喜欢江南。”
眼前似乎闪过江南的风景,但入目的只有粗旷的戈壁,姜佩兮不由露出一丝微笑,“我就是在江南喜欢上他的,那年我也正好十五。”
阿商愣了愣好一会,周司簿可从没去过江南,夫人十五岁时也不可能和周司簿相识。终于她反应过来,夫人说的心仪之人另有他人,她背后出了一阵冷汗,这是她能知道的吗?
“阿商,你要是有喜欢的人,要么抓紧绝不放手。要么悄悄的,不要叫任何人知道。”姜佩兮却没察觉阿商苍白的脸色,只顾自笑道,“不要像我,又让人家知道,又没坚持到底,却还不甘心。”
她们走在前,姜佩兮落在后。她看着她们一个个迈过门槛,走进那间安置人质的土房。
她唇角的笑溢了出来,连眉眼都弯出弧度,完美的微笑却透出无尽的苦涩,“这很麻烦。”
江南山水,晴空朗日,桂子荷花,明朗少年。
那些音色或许算不上人间绝色,但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是太美好的诱惑。
年少时的初次心动,似可以拼着豁出性命。可是她又胆怯得狠,她当初究竟在怕什么呢?
已经记不清了。
垂落的裙摆拂过门槛,姜佩兮走进那间简陋的牢笼。似有所感,她忽而回头,望向即将关阖的木门,苍茫的天地越来越狭窄,只剩一道缝隙,
她一辈子都在牢笼里,无论添注多少华美的装饰也无法掩盖其牢笼的本质。
“这会有很多麻烦……”
他许诺下的山水自由,江河大漠,在不经意的时候生根发芽,如今已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