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黄素馨多生长在乡间,它是乡间报春的花,此花过后便意味着留下的生者又熬过了一个漫漫长冬。
黄素馨是他幼时的玩伴,是他在无尽凄寒的彻骨冬日里唯一的期待。
在不惊扰,悄然离开的路上,他想起她的笑,便禁不住自己也想笑。
这一年,他终于熬死暴虐残忍的周氏先主,周兴月继任主君。
他立刻被提拔为肱骨,作为近臣出入左右。
那些美好的期望终于破土而出,冒出嫩芽,沿着手里的权势攀藤蔓延。
那时他真的以为,自己迎来了新的春天。
天翮二年的惊鸿一面,并不足以他念念不忘。她很快连同那些不切实际的缪想一起消失在他的记忆里。
天翮三年春分,建兴聘娶姜瑾瑶。
成婚这天,是他第二次见到她。疏离清冷的眉眼中满是倦怠厌烦,不复记忆里明媚疏朗。
那时他就知道,他们的婚姻走不长远。
或者在周兴月露出向江陵提亲的意愿时,他的反对就已注定了结局。
他并不想搭上这位出身显赫的贵胄,云泥是不能硬凑到一起的。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周朔垂眸看着。
手指弯曲按住伤口,稍稍用力,伤口裂开渗出鲜红的液体,蔓延整个手掌。
温热的血顺着手腕流进衣袖,血液沾到衣袖下的皮肤激起一阵寒意。
他已习惯忍耐疼痛,想活下去的人,是不能发出声音的。
至于那些心有不甘妄想抗争的人,会被抹杀,会成为疯子,正如他父母那样。
和离的确是个不错的提议。
天上的太阳并不温暖,却也不是他能直视的,周朔眯起眼睛望向天空。
高华矜贵的姜郡君,她该拥有自由,该像三年前那样自在地笑,无忧无虑,纯净无暇。
想到他的罪孽,周朔不由皱眉。
她不该留着腹中的孩子,不该留着那个……脏东西。
白袍上的金叶在风里飞扬。周朔垂下手,衣袖自然地盖住血迹,他向来人问安:“王郡公。”
王柏挑眉看他,“周司簿怎么亲自站在门口迎人?”
“劳郡公白跑一趟。”对上阿娜莎好奇的目光,周朔向她颔首致意,顺路解释,“我和姚县公拌了两句嘴,他已经气走了,今日的饯行宴是办不成了。”
“怎么气成这样?”王郡公问。
“你们吵什么了?”阿娜莎看热闹不嫌事大。
周朔没想出怎么答才好,便避而不谈,“是我一时失了分寸。等姚县公气消些,我再去赔礼。”
王柏望着遮住屋内的门帘,“屋里有人?”
“姜郡君在里面。她身边侍候的人受了伤,正请了大夫来看。”
“姚县公伤的?”王柏知道姚籍是什么德行。
这位姚县公骄纵任性,是不把仆从当人看的。不过他再怎么蠢,也不该拿小姜郡君身边的人出气。
有些奇怪。
周朔眸色沉沉,颔首承认。
“既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还有饯行宴的话告诉我一声。”王柏拱手作别,拉着妻子的手返回。
阿娜莎走在王柏的身边,皱眉抱怨:“还没见到姜妹妹呢。”
“现在见她就是找骂,没见人家躲在外头吗?”王柏的语调懒洋洋的,带着些看好戏的意味。
“怎么说?”
“那个周氏可不是会耍嘴皮子的,他哪有本事给姚籍气走?嘴上不饶人的,肯定是姜妹妹。她那脾气一上来,专挑人家痛处骂,半点脸都不给。这脾气真是没谁受得了。”
阿娜莎伸手掐王柏的腰,“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
她下手一点不轻,王柏疼得哎呦,他连忙求饶:“疼疼疼,轻点轻点。”
“你不许这么说妹妹。作为哥哥,多年来你不仅没照顾过她,现在还诋毁她,你像话吗?”
王柏苦了脸,“我没诋毁,她脾气是真不好。今天上午我去找她,简直被她嘲讽地抬不起头。我也气得抬脚就走,估计姚氏那小子和我一样,被她揭了短。”
“真的?她嘲讽你什么了?我先前和她相处的时候,她很温柔啊,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看人也温温柔柔,对她身边的小丫头可照顾了。”阿娜莎迟疑起来。
王柏并不意外,毕竟他之前也一直觉得姜妹妹和顺乖巧,是主家里最好接触的贵女。
从前每每看到裴岫被气地暴跳如雷,满身煞气时,他都觉得是裴岫的问题。
姜妹妹被姑母教得多温顺听话啊,肯定是裴岫自己有病。
这种论断直到今天他才怀疑其正确性,他对上了姜妹妹的讥讽。
这能耐,难怪裴岫吃瘪,真是气得挠心挠肺,一点办法没有。
光回想姜妹妹今天上午的话,他都气得脑子疼。
要不是他和阿娜莎有着共同的理想,要不是他们知道对方会坚定地选择彼此,他肯定能被她的嘲讽气得灰心丧气。
王柏幽幽地,“人的多面性吧,她有时候蛮好,但揭人短的时候那叫一个快准狠,半点面子都不给。裴主君先前还和我抱怨过,说姜妹妹极度护短,一点道理都不讲。”
阿娜莎及时纠正他,“变态的话不能作为论证依据。你的论证不足,但你可以考虑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作为论据。”
“她说我俩的理想是痴人说梦。”
“她这……”阿娜莎略略凝思,“也没说错啊。”
王柏叹了口气,“正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