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他眼睫低垂, 那双深如海底的眸子被眼帘遮住。
姜佩兮看不到他的眸色,只听见他缓慢的叙述,“是我逾礼了, 郡君勿怪。”
姜佩兮一口气梗上心头,这还不如是周朔怨恨她, 想借王氏的手杀她呢。好歹那样,她就有理由恨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恨他又无理, 忽视他又憋得慌。
她摔开门帘进入内室, 不想再看见那个总能惹自己生气的石头。
桌上的烛火未熄, 姜佩兮一把抓起铺在桌面上的地域图,将它贴近火苗。
焰火舔上纸张,迅速灼开,火烫过的空气里飘着浮灰。
她手一松,任凭还在灼烧的纸张坠落地面。
火焰在地面跳跃,试图占领更大的疆域。
姜佩兮看着地面越发孱弱的火苗, 心中的怒意不减反增。
匪盗背后是不是王氏关她什么事, 让周朔自己折腾去吧。折腾死他才好,她好落个清净。
环顾四周, 姜佩兮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带的那些行李已经被匪盗抢走了。
她是空手来宁安的, 只需要把自己带来的两个人带走就行。
不由叹了口气, 她和周氏的交集就到此为止吧, 往后不必再来往了。
第二日清晨,姜佩兮起身后简单挽了个发, 钗环首饰一样没带,力求轻装简行。
她去看阿商的时候, 阿商正由妇人帮着穿衣。
姜佩兮站在门后,“我今天就离开宁安,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儿?”
阿商愣了好一会,望过来的眼神局促,“夫人这么着急吗?”
“我待会就走,以后不会再去建兴。你想好,今天跟不跟我走。”
“我跟夫人!”阿商声音抬高,她望着这个面冷心软的主子,“我跟夫人走。”
“收拾收拾,用过早膳我们就走。”
阿商出来的时候,姜夫人正端着粥,磁勺捏在手里搅拌,蒸腾的热气从碗里升起。
夫人看起来没什么胃口。
“夫人,我们要和司簿告别吗?”她试探询问。
清冷的眉眼隔着雾气,染上些温度,夫人似乎也有些恍然。
“周司簿现在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妇人提醒道。
“他去哪了?”
妇人垂下头:“不知。”
姜佩兮将磁勺放进碗里,神情淡漠:“那就不用说了。”
等阿商吃完,姜佩兮便带着她去找刘承。
其实阿商不算她的人,刘承才是。
姜佩兮可以任阿商自己选择去留,但她一定要把刘承带走,刘承是她的心腹,虽然现在还不是。
刘承是姜王夫人给她的陪嫁,明面上是侍卫,实际是死士。
上辈子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刘承是唯一不曾背叛她的陪嫁。
他后来很得姜佩兮信任,她给了他最大的权力,把象征身份的玉佩都交给了他。
死士本是不能见光的,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执行世家里最丑恶的阴私,他们每时每刻都做好了丧命的准备。
但刘承可以拿着玉佩畅行无阻,作为她的使者出现在任何地方。
他的话,就是她的命令。
刘承的忠诚、可靠、能干,都让姜佩兮十分满意。
刺杀征和帝嫡次子的任务,姜佩兮交给了他。
他没能成功,只废了嫡次子一条腿。失败后,被围堵的他见无法出逃,刎颈自尽。
他死得很利索,没给皇室留下任何找姜佩兮麻烦的把柄。
刘承死后,他的尸身被皇室拨皮抽筋,丢在建兴山下,引起了很大骚乱。
京都知道刺杀者的主使是她,但没有证据,只能以此泄愤。
周朔不允许她下山,她没能看到这个忠诚死士的最后一面。
知道刘承的惨象后,姜佩兮想让他入土为安。但刘承已死,她身边已没有可以用的人,她只能去求周朔。
她刚和周朔吵得很难堪,什么尖刻话都说尽了。
她的恳求不出意料地没被答应,周朔说:“京都的人还在山下盯着,一旦周氏为他收骨入殓,便是罪证。”
“我去,不用你们出人,你让我下山……”
“那就是给姜氏招祸,陛下对江陵忌惮已久。你去,才是正中他们下怀。”
姜佩兮枯坐椅上,沉默良久,周朔说的她当然知道,但她不能接受。这是为她牺牲的人,她却只能任其曝尸街头吗?
她长久没有回答,周朔便起身来扶她,“回去吧,大夫说你不能忧思。”
“帮我……”她拽住周朔的宽袖,冰冷的锦缎握在手里,姜佩兮忍不住打颤。
他颈脖处缠着纱布,白纱布下洇出血色。
她偏过头不愿看他,心中绝望苍凉,嗫嚅着字从唇齿间挤出,“求你……”
柔软的巾帕贴上面颊,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帕子,一点点擦过她溢出的泪水。隔着衣袍,他握住她的手腕。
“好,你放心。”他还是答应了她。
周朔为刘承收了尸,听说是葬在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姜佩兮没再过问。
她不知道周朔又承受多大压力来满足她的心愿,也不敢问,她无法面对那份愧疚。
而现如今还好好活着的刘承,他被打断的腿脚恢复得很好。他已经能自己走,只是腿脚偶尔使不上劲,还需要拐杖支撑。
姜佩兮找到刘承时,他正在练习脱开拐杖自己走路。
转身看见姜佩兮,他赶忙上前行礼,“问姑娘安。”
姜佩兮抬手示意他起来,“你有什么要收拾吗?我打算回去了。”
几乎是立刻的,刘承否认:“没有,属下这就能走。”
被安排照料她和阿商的妇人,此刻牵着马车过来,她扯着勉强的笑:“贵人要不再等等?等司簿回来说声再走呢?”
“不用。”姜佩兮顿了顿。
意识到对方可能担忧什么,她补充道,“我昨晚和他说过了,他知道的,不会责怪你。”
妇人明显松了口气。
就在姜佩兮准备上车时,远处忽然传来喧嚣声,吆喝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紧接着便是大地上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在姜佩兮还没反应过来前,妇人脸色苍白,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她一把拽住姜佩兮,“贵人,是强盗,我们先躲躲。”
姜佩兮一头雾水,她站在车凳上,不知其所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