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薄薄的信纸在葱白纤瘦的指尖翻转, 几下后,那张朴素的信纸被折成精致小巧的河灯。
姜佩兮将花灯递到小女孩手上,察觉到她惊奇的目光, 不由笑道:“这就是河灯,中间再放截蜡烛, 就可以放进河里顺着水流飘走,许愿的话就在里面放张小纸条。”
“愿望会实现吗?”
“不过讨个喜, 哪那么容易顺心如意。”
“那你们为什么要弄这个河灯?”
“好看呀, 上巳节的时候街道上点着灯, 河道里也飘着大片的河灯。不管是在街上, 还是在船上,都可以看到灯,一眼过去,非常漂亮。”
女孩目光有些迷惑:“船是什么?”
姜佩兮愣了愣,意识到对这个从未离开戈壁的女孩来说,解释船只有些麻烦。
她试图用最常见的东西去类比:“就是……小房子, 但可以浮在水面上, 可以在那里面宴饮会客,也可以作诗品茶。”
女孩很惊奇:“为什么房子可以浮在水上?有那么多的水吗?”
“有的, 往南就有很多河道,南边直接就是水乡了。甚至那边的人出行, 都是走水路。”
“那他们是不是从不缺水?不用跑很远的地方取水?”
“是的, 一般是的。”
“河道有多大呀?”懵懂稚嫩的眸子清澈透亮。
姜佩兮被她纯净的目光看得愧疚, 这些对她来说习以为常的所见,却是这个苦寒之地女孩一辈子也无法想象的场景:“有窄的, 也有宽的,窄的就一个人张开手那样, 宽的……很宽。”
她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向这个小姑娘,形容宽阔得足以几十艘货船并行的河道。
“比这个屋子大吗?”
“比这个屋子大,比这个村落都大。”
小女孩倒吸了口气:“那么大?那会淹死人吗?”
“当然会,靠近水边要小心,掉下去很难上来。”
“那还是宁安好,去哪都不用小心。”
“你不想去外面看看吗?”姜佩兮问她。
小女孩低下头想了想,半晌摇头道:“我不认路,也没有地方可去。”
“不需要认路,你可以跟别人走。救你的那个姨姨,她想带你离开这里,你愿意和她走吗?”
“她可以带我去见比村落还大的河道吗?”
姜佩兮略略一顿,阿娜莎未必有这个时间,王柏又死倔着蹲在宛城。
她忽然想到王柏和阿娜莎上辈子的结局,顿时意识到不能让小姑娘跟阿娜莎走。
小姑娘老实待在宁安,说不准还能顺遂长大,跟他们去宁安,可就没几年能活了。
“你要不跟我走?我家有大河道,我带你去看。我们还可以住在河道边。”
“村落那么大的河道?”
“比村落还大。”姜佩兮耐心回答。
她上辈子就善儿一个孩子,这辈子不出意外也就这一个。
如今看到这样乖巧的女孩,她动了收养的心思。她想带这个女孩离开物资贫乏的戈壁,而且两个孩子在一起也能做伴。
“那……”女孩正准备回答,一抬头看见门口进来个人,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她阿爹口中的“贵人”。
察觉女孩的视线望向身后,姜佩兮转头看去。
他身姿端正,仪态卓越,一身素简的黑袍,不见半点装饰。
稍稍宽松的袖摆被银制臂鞲收束,姜佩兮很少看到他带臂鞲。
明亮的烛火照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姜佩兮站起身,被她惦念着安危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却让她有些无措。
就在姜佩兮觉得氛围就要这样尴尬下去的时候,门口的人突然大步上前。
他步子迈得很大,袍角凌乱,已没什么礼节可言。
等她被拉进周朔怀里,紧紧抱住,臂鞲抵着她的背,姜佩兮感觉到细微的疼痛时,她才反应过来周朔的不对劲。
现在才哪到哪?她都还没为周朔失去理智呢,他怎么可能会这样抱她?
“你怎么……”
“你没事、你没事,你很安全……”
他声音很低,但足够姜佩兮听见。
周朔低着头,他的唇贴着她的耳畔,热气扫过耳廓,传到心里一阵阵酥麻。
他没别的话,就那几个字重复念叨,抱她抱得很紧。
姜佩兮知道周朔的性子,如果她此刻反抗,周朔一定会松开,然后向她道歉,说自己失礼。
他们很快就会和离,等宁安的事了结,大概率他们从此再不会相见。
即将和离的夫妻,不该在分别前弄出什么羁绊。
所以,推开他是姜佩兮当下最该做的。
她闭上眼,手慢慢抬起,只要狠心这一下,以后她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周朔。
反正他也不在乎她,反正她就是一个不可得罪的贵客。
越来越多的理由,催促姜佩兮推开紧紧抱住自己的人。
在理智的不断催促下,她的手搭到他的背上。
“我没事,别担心。”
她笨拙地模仿周朔安抚她的样子,手顺着他的背脊轻抚。
周朔身体一僵,她的回抱拽出陷在惊惶中的他。
因在屋子里,她就穿着简单的衣裙,也没盘发,大半的青丝散在肩上,披在背上。
微凉的长发缠在指尖,绕在心头,他声色低缓:“我回去……我找不到你,怎么也找不到,那边状况很糟。”
“我怕……我怕你再被劫持,怕你出事……”
怕她受到伤害,怕她就此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姜佩兮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些话,搭在他脊背上的手一顿。
愣神半晌,她微不可见地一叹,“我没事,匪盗来的时候,我被保护地很好,后来又被送到这儿,我一直很安全。”
周朔大概是怕她出事后,建兴被江陵责难,毕竟现在她名义上还是周氏的夫人。
她身上淡雅的莞香沁入心肺,盖过心口萦绕的血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松弛。
周朔却不受控制地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若说看到宁安的废墟后,他是时刻被焦虑与恐惧胁迫。
那么此刻则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蔓延在骨血里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