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2)
周朔在宁安写给她的那封和离书, 因匪盗纵火被毁。
后来他们关系缓和,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
当初姜佩兮想体面结束这段婚姻,故而把流程交给他们建兴走。
而今她知道周氏骗婚。
姜佩兮便不再把主动权交给建兴。
她给江陵写了信, 要求阿姐宣告这场联姻就此作废。
她和周朔分开,不需要和离书。
只有真实的婚姻才需要和离书解除关系, 他们这段婚姻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根本无法成立。
骗子。
他们都是骗子。
姜佩兮可以接受周朔隐瞒她一些事情。
但这场婚约是骗局。
周朔骗了江陵, 骗了她。
假若当初他如实告诉姜氏他的身份, 她绝对不会嫁给他。他们更不可能会有孩子。
他们这辈子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她不会和这种晦气的人有任何交集。姜佩兮想。
曾经的姜佩兮始终认为孩子无罪无辜。
而此刻得知周朔身份的她却无法接受善儿。
她不能接受自己和私生子有一个孩子, 不能接受她竟然延续了这样肮脏的血脉。
出身优渥, 只与清风明月作伴的瑾瑶郡君从未想过,她会嫁给一个私生子。
姜佩兮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宽容大度。
她在乎门第,在乎出身,在乎血统。
她用几年的时间,才勉强想明白微末出身的人并非没有德行,并非不高尚。
而现在周朔不仅是寒门, 更是血脉浑浊的私生子, 并且欺她瞒她,诓骗婚约。
他的品性简直糟透了。
周朔身上让姜佩兮最欣赏的品德, 是假的。
让她能接受身份悬殊的品行,是骗她的。
他不是君子, 他是小人。
他彻头彻尾就是一个谲诈多端且精于算计的小人。
姜佩兮觉得自己瞎了眼。
更觉得周朔真能骗, 他骗了她十几年, 使她从未生出猜疑之心。
可尽管姜佩兮如此愤怒,该送往江陵的信, 她还是压在了手里。
她在等,等刘恩去临沅和娄县彻底查清周朔的真实身份。
尽管真相已经分外清晰, 但她仍抱有侥幸。
万一呢?万一是她想错了呢?
等待最终判处的日子总是不好熬的,尤其是当事人已经笃定结果不尽人意。
等待的日子里,姜佩兮拒绝再见任何人,包括善儿。
周朔当天就知晓了她的不对劲,并且承受她的怒火。
姜佩兮没叫他回来一起用膳。
回到建兴的周朔也很忙,阜水一脉的渠道明年开春就要开通。
三年前他接手修渠道的差,负责说服崔氏和推进修渠进程。
去年他解决宁安的事情后,便向建兴请辞,推去了所有差事。
如今一年半过去,回来的周朔看着几乎没怎么推进的渠道只觉得头大。
一年半,他们是事儿一点没做。
钱却花了不少。
这钱花哪去了,他心里有数,周兴月心里更清楚。
难怪一直催着他回来,原来是没人干活了。周朔想。
阜水渠道最晚明年春开通,不然等天气暖和起来,进入汛期,两岸的农田又要遭殃。
又将是无数人家失房失地,流离失所。
每年汛期,离阜水最近的东菏、门利、临城、平墨、滨宝五县受灾最重。
这些地方被高山阻隔,道阻多艰,消息难以传出。
或者说是刻意被截下,因地方主事怕受到建兴责罚,便都瞒而不报,想隐瞒自己的失职。
灾越大,地方越不敢报。
越不敢报,灾越往坏里走去,如此恶性循环。
农人没有地方住,又没有粮食吃,一步步走向绝路。
无论是父慈子孝,还是兄友弟恭,这些所谓的礼教伦常,只有在吃饱饭后才能被提及遵守。
极度饥饿的人是没有尊严的。
饿,能最大限度地激发人的求生欲望。为了活下去,人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绝非仅存于史书中。
周朔亲眼见过这炼狱一般的惨象。
道德,是世间最容易被践踏的东西。
为了活下去,谁都能把它踩到脚下。
倘若践踏道德能控制灾害,道德也并非不能放弃。
而悲哀在于大灾之后多出疾疫。
即使是最寡恩无情的决策者也不会愿意见到尸横遍野、饿殍枕藉的景象。
这会动摇他们的统治。
任何一家主君都不乐意见到疾疫出现,并在土地上肆虐。
当真正的灾祸来临,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周朔便是用此说服了崔氏,让崔氏允许周氏在阜水开渠修道,降低大灾出现的可能性。
在原定的规划中,渠道到这时候应已经修得差不多,只差一点尾巴。
但如今的修建进程,竟还差着一半。
夏多暴雨,水位易涨。
若想减轻阜水两岸的灾情,建兴这边必须加快进程。
周朔重新拿起修渠的工程,并且开始核账,被吞下的赈款总得让他们吐出来。
这便使他很少有空闲再回去和妻子一起用膳,每天也很晚才能回梧桐院。
哪怕没空回去,妻子也会让侍女告诉他可以回去用膳。
周朔这天也没打算回去,但饭点前后他一直未等到梧桐院的通知。这立刻使他感到不安。
他想回去看看,却被积压已久的旧疴拽得脱不开身。
等他晚间终于结束一天的琐碎,回到梧桐院时,整个院子漆黑一片,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