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算计(2 / 2)
里间传出啼哭,吉安才想动,就见太爷和爹娘已经先一步冲去了。杨小爷也跟在后:“小虎子,我来看你了。”
被抢了事的吉安,笑着摇了摇头,回身吩咐辛语:“去准备茶水和糕点,一会送进小书房。”
“是。”
小书房里,景易躺在摇椅上,两眼上望。他就想不通了,宏文县红叶山上三易庵的尼姑都是谁杀的?余光又一次扫向背手面朝书案站着的楚陌,他想问问把暗卫甩了的那位主儿最近好不好?
“南平侯府有九龙图吗?”
九龙图?景易大眼一敛,躺不住了:“什么意思,你在外有见过另一块九龙令?”不可能,九龙图在高祖锤好宫里那块九龙令后,便已经被扔进了熔炉…但也不绝对,像万金那样技艺高超的巧工,只要有意,完全可以凭记忆复原九龙图。
可…他有那个胆吗?
楚陌曾经对他说过的一话,又在脑中响起,不要去赌人性。
听这语气,便知九龙令并不是完全不能再复刻。楚陌想第一任南平侯万金,虽是能工,但同时也是个商贾,精于算计,也许骨子里…还难脱市侩。另,大多能工对自己所出东西,若十分满意,都有几分流连。
九龙令上的九龙,活灵活现,就似真龙被封在令牌里一般,及其精巧。用特殊法子熔炼的黄金,没那么耀目,却甚显古朴威重。这样的一件小物,处处都是不凡工艺,万金…会做成即忘吗?
等不到话,景易离了摇椅,来到楚陌对面,观他面上神色:“你是怀疑南平侯府留了一份九龙图?”
看着皇上,楚陌直白道:“我不仅怀疑南平侯府留了一份九龙图,还怀疑…那份九龙图被盗了,亦或被临摹了。”
沉凝两息,景易复又问:“你见过另一块九龙令?”
“没有。”楚陌面上平淡,似与皇帝在说的是什稀疏寻常的事:“三十余年前,梁启绢给万茹细说当时形势,挑拨她抢万梦晨的亲事。这其中的风险不小,那她又为何行为,总要有个目的吧?”
是啊,若挑拨不成被揭露,那梁启绢的下场…一定很惨,毕竟她不是梁氏真正的千金。一个吃过大苦的女子,好不容易得来份福缘,更该珍惜。景易从头细细理。
楚陌不打搅皇帝,提笔在铺于案中的纸上,写下“进奎文”三字。进…奎文。奎,两髀之间,即胯。他不以为“奎”在进奎文名中是这个意思。
“奎”,还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奎宿与壁宿主文运。奎文,犹御书,即进呈于皇帝的书。
进奎文,进…进呈于皇帝的书。进…景?景…进程于皇帝的书。景程隐呈于景氏帝王的“文”?谁给他取的名?昌平皇帝录他,当真就没生别的想法?
景易也理明白了:“梁启绢与万茹、万梦晨没亲没故,那是万茹还是万梦晨嫁予恭王,只要诚心相交,于她又有何区别?”倒是万茹和万梦晨,虽都是南平侯府的姑娘,但根上却横着嫡庶。
“南平侯府有多少年无子弟入朝了?”楚陌移笔向下,书了“景”。
“三十…”景易锁眉:“万梦晨死后,当时的南平侯就以失女悲恸为由,长久告病,没几年便彻底退出朝堂。”其实在恭亲王妃于太和殿自戕时,他就已经意识到南平侯府朝上无人的事,只没在意。
今日善之提及,他才惊觉不对。
“还有一点,万梦晨死后,其母与梁家大闹了一场,将嫁妆全数要回。从此南平侯府与梁家割裂,亦不与恭亲王府往来。万梦晨何至于那样惨烈的死…难道就只是为了报复梁贡淮、万茹三人?
这里应是有一道越不过去的坎。她在惩罚自己…”楚陌推测:“南平侯府会对万梦晨的惨死闭嘴,应不是出于畏惧恭亲王妃万茹,而是不得不闭上。”
当时的南平侯夫人,得一双儿女,可是非常不易。女儿惨死,若无不得已,她岂会轻易放过梁启绢和万茹?
通了,景易认同楚陌的推测:“私留九龙图…致九龙图外泄,这是大罪。南平侯府担不起。盗图的是谁?很显然,是梁启绢。万梦晨那般惨烈地结束自己和腹中子的命…不仅仅是因为被欺骗,还因愧疚。”
梁启绢是踩着万梦晨盗走了九龙图。南平侯府不敢将九龙图的事上告朝廷,故选择了退出朝堂。愚蠢!
“晓得九龙令的来处,又知它被老和尚带走了,再盗九龙图…”楚陌抬眼看向皇帝:“你以为背后主使是谁?”
微眯两眼,景易沉声回到:“哑女无疑。”
楚陌目光回到纸上:“着人暗里查一下南平侯府,若过去三十余年只是沉寂,没生别的歪心思。你可以给南平侯透个意思,让他…做好准备,戴罪立功。”
康宁三年,南平侯府可是一次拿出百万两黄金给康宁皇帝解燃眉之急。没有人知道侯府有无第二个、第三个百万两黄金,但却有人知南平侯府私藏九龙图。
“好主意。”景易知道楚陌在想什么。万家,是大景的南平侯府,亦是前黎朝的皇商,有数不尽的金银。黎朝末帝觊觎万家金银,故万家助景氏推翻黎朝。
如今万家将九龙图外泄,脑袋上悬了铡刀。若有谁找上门,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
“我会尽快让人查南平侯府。”景易低头看纸上的字,长眉拧得死紧:“知道宫里有一块九龙令,还复刻,看来不是像你这般拿来当敲门砖用的。”辽边离京几千里,他鞭长莫及,那里驻守着他曾伯祖亲自组建的北伐军。
楚陌轻眨眼:“不管南平侯府干不干净,你都要抓紧斩断幕后下棋人的财路。像‘梁启绢’这样的教训,一次就够了。另,派人下江南,找费远光、费远阳。文士多慕江南文风。至于黄隐语的一双儿女…就别费劲寻了,应是被人带走的。”
“好。”景易手落在纸上:“你什么时候去宗人府见进奎文?”
“之前想休息好就去,但现在…”楚陌勾唇:“我觉还是先问过老和尚再说,确定了不是再前往。”
还有一个月,小虎子就满百天了。他准备摆席,只京里相熟的不多,怕是两桌坐不满。凑一凑吧,怎么也要凑个双。
景易瞅他那样,不禁生了担心:“你师父年事已高,万一被气着…”
“都能把三易庵的香火给掐了,你觉他身子会有什不好?”还剩最后一件事,楚陌将书案上的纸团进手里:“你抽调一批暗卫、密卫北上,我有一些战利将要出辽边。”
“等等…”他用得是不是太顺手了?景易两长眉往下耷拉,唱起他最近爱唱的戏码:“当前暗卫都在外猎杀死士,朕私库也紧巴,这几年是不会在扩充暗卫营了…”
“那你把王姣给我,我自己练。”楚陌拉开书案的抽屉,将丢在里头的九龙令拿出扔桌上。
什么?景易面上凝重,两眼看过九龙令再瞧楚陌,见其不像是在说假。
“我坏了人的大计,你又在不断斩人家财路。”楚陌坐到太师椅上:“狗急了还会跳墙,你说我那些战利还能安全抵京吗?”
这个理他明白,刚只那么一说,他是想能不能抠点肉末进手:“你不会真的要练暗卫吧?”
楚陌后倚,双臂分放在椅把上,面目平静地回视皇帝:“老和尚八十九了,他若是哪天离开,我会让九龙令跟他一块走。”
对峙足百息,景易提笔在书案上划了下:“不能过这个数。”
瞟了一眼,楚陌没答:“今天没折子要批复吗?”
“真是谢谢你提醒我这事。”景易搁下笔,大力捶了下九龙令,要不是自家祖宗熔炼的,他都想破口大骂。没事多看几本折子多纳几个嫔妃,也比锤出个这东西强。
大吐一口郁气,他今日来就是要问三易庵的事,现既已清楚,确实是该回宫继续一些皇帝分内的事了。
“等北伐军班师回朝,我会论功行赏。你觉槐花胡同怎么样?”
槐花胡同就一座贤王府,楚陌弯唇:“甚好。”
甚好是吗?景易抹了下鼻子,双手叉着腰:“到目前为止,朕的密卫追踪的十七个死士,有九个是在槐花胡同消失的。”
不意外,楚陌将紧握的右拳顿在书案上一寸处,五指慢慢舒展,纸屑掉落:“皇上放心,老和尚说我血煞深重,命硬,不堕下流,就专克邪祟。”槐花胡同的贤王府,他看中很久了。
也不知是不是信口胡诌,反正景易是信了:“那好,贤王府就留给你来清。”
不然呢?正事说完了,现在他们说点私事。楚陌长了倒刺的指轻点着椅把:“你打算拿碎花胡同谢家如何?樟雨都去告御状了,为何邹氏母女还活蹦乱跳的?”
“那两母女奸得很。”景易最不喜痴心妄想,也不喜总痴心妄想的人:“不等朕着人去提,她们就急哄哄跑进宫请罪。说买樟雨,全是因怜悯吉欣然遭遇…”
听皇帝说着话,楚陌慢条斯理地扯着袖口的皱褶。
“没有证据,雍王妃又陪着不是,朕与皇后能拿她们如何?”景易气都不顺:“我可没有代你们斥责她们一句,她们开罪的是楚小奶奶,你要怎么处置自便。”好好的姑娘,惦着谁不行,非要想旁人夫,自轻自贱。
楚陌凤目一敛。没有证据吗?这个他擅长。
又叙了片刻,景易便被送出了楚府,饥肠辘辘。回头看了一眼小楚府,脚跟一转往永宁侯府去。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往永宁侯府吃饭,正好去看看老太君。等会见着老太君,他一定要败坏下楚陌。哪有人家临饭点了,将贵客送出府?小楚府就多他一副碗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