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扑上去(1 / 2)
死这个字对谢弗而言, 仿佛是如影随形的归宿。他在痛苦中挣扎多年,最是清楚唯死才是解脱之法。
他活着,亦同已经死去。
所以这女人是梦到他死了?
他以为小骗子去刑部第三重牢见那个被捉拿归案的人, 是希望那人是他。他以为即使他死了, 除了母亲之外不会再有人伤心。
“为什么哭?”
不应该欢喜吗?
像他这样的人死了,世间岂不是少了一个祸害。
“我…我不想让你死,我不想让你死。”
“如果我死了, 就再也没有人缠着你。”
话说这么说, 男人的手却是慢慢伸向了怀中的少女。玉骨般的手泛着凉意,掐住了少女纤细的脖子, 却未用力。
黑暗中, 他眼中的戾气在翻腾。
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他若是死了,这女人也不可独活。
隐素抽抽答答,将自己今日的心历过程一一坦露。她说着自己的担心害怕以及恐惧忐忑,说着自己在见到地牢那人时的庆幸与欢喜,努力忽视那掐着自己脖子的手。
娇软的哭腔在夜色中继续继续,一如谢弗此时的心情。
“如果那个人是我, 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但我会替你收尸。”
收尸?
谢弗低低地笑起来,似乎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若他真的要死,必定会是灰飞烟灭消失得干干净净,又何需别人替他收尸。
这笑声阴森又苍凉, 隐素却不再觉得害怕。
她又说起自己刚才做的梦,梦中男人的眼神和表情历历在目。那种索然的厌世感,全是对世间的毫不留恋。
“人说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娘子是盼着为夫去死吗?”
隐素拼命摇头, “夫君,不是这样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做梦一向灵验,你想想看我们是怎么相识的?”
傅家人说原主做梦灵,能梦到傅丝丝的将来。她做梦也灵,梦中的疯子都跑到现实中与她相认。
如果她做的梦皆灵验,那么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那人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是谢弗也是元不追,但应该不是她认识的谢弗和元不追。所以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是原书中谢弗的结局。
不是突发心疾而亡,而是自焚了断。
她呼吸一乱,谢弗立马感觉到了。
“所以你是说,我会如你梦中所预示的那般死去?”
自焚而亡,倒是像他的作风。
他所有的痛苦似乎都消失在那场大火之中,可他也被困在那漫天的火海之中,这些年始终无法解脱。
如果有一天他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他想他或许真的会在大火中将自己埋葬,烧尽一切的痛苦与不堪。
“听起来倒是一个不错的死法。”
他说得漫不经心,隐素却听得胆战心惊。
所以这男人……
“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那杂草丛中匾额上的元字,让她知道所谓故事中的元不追或许是真的,因为谢弗身上的伤也是真的。
既然这些都是真,那眼前这个男人一定不是真正的谢弗。
他是谁?
或许也没那么重要了。
“元不追,你不要死!”隐素哽咽着,那个惨烈的故事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她不管这人是谁,也不管这人想做什么,又曾经做过什么,她只希望这人活下去。
男人修长的手指拭着她脸上的泪,然后放在口中舔尝。
她一时忘了哭。
这个疯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撩她。
“夫君,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秘密,我也知道你有大事要做,这些我都不怕。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人,你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涉及自己的亲人和我们傅家。所以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死。你是我夫君,我是你娘子,我不要当寡妇!”
这女人是在骗他吗?
谢弗的手紧了紧,感受着掌下的细弱。如此之细的脖子,几乎不需要使力就能掐断。如此想着,他的手竟是慢慢松了。
他不死,小骗子就不能死。
“我答应你,若是你敢骗我…”
“我就和你一起下地狱。”隐素下意识接了他的话。
这男人不就是爱用下地狱来威胁她吗?
她不怕了!
屋内的烛火突然亮起,她下意识遮住自己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她从眼缝中看去,立马骇得险些惊叫出声。
是那个傩面具!
男人一身的黑衣,周身散发着阴森的丧气。一半是青面獠牙,一半是温润如玉,恰如神子化了魔,半是修罗半是佛。
“娘子,为夫这个样子,你喜欢吗?”
这个疯子,怎么又吓她?
她眼睛一闭扑了上去,一把将人抱住。
“夫君,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说完,她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最是销魂美人计,直叫疯魔欲癫狂。
以前两人唇齿接触,不是人工呼吸就是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而这一次才是实实在在相濡以沫的亲吻。
一面是青面獠牙的疯魔,一面是娇姿弱态的美人,相拥在一起的男女浑然忘我,诡异之中尽是极致的缠绵。
……
夜深人静,偌大的雍京城内不时传来哭声。
户部上下官员不知多少,牵连进银库失窃一案者十之有七。大到斩首示众,小到革职查办,一时多少腥风血雨。
天微亮时,很多人哭哭啼啼黯然准备出城,胡家人也在这些人之列。一家人经过伯府门口时,恰见伯府门开。
胡志安下意识望过去,正巧看到隐素牵着傅小鱼出来。
他望着那娇妍可人钟灵毓秀的少女,神情越发失魂落魄。羞愧与悲愤差点将他击倒,他痛恨自己的昨日的失态,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曾经他以为他们之前他为上,隐素为下。而今他们胡家败落至此,傅姑娘已然成了他遥不可及的存在。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如今的他,已经让傅姑娘看不起。若是他再说什么做什么,恐怕只会惹来对方更深的厌恶。
胡夫人一直在哭,哭老天不长眼,哭丈夫是被冤枉的,又哭自己命苦。胡三被自己的兄长牵着,听着母亲的骂声,眼中却是一片茫然。
家中生变,小孩子怕是还不知其严重性与后果。
“傅小鱼,我要回老家了,以后你想打架也没人陪你了。”
“欠揍的胡三,你赶紧滚,谁要和你打架。小爷我要读书,以后要当大官。”
大官二字刺激了胡志安脆弱的神经,他越发的神情黯然。
胡主事被革了职,判流放三年。出了这样的事,胡志安的科举之路几乎无望,京中也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一片沉重的默然中,胡家人继续往巷子口走去。他们打算回祖籍,日后若无意外应该都不会再回京。
直到他们走远,傅小鱼终于没忍住追了上去。追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眼眶发着红,紧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姐,我明明很讨厌胡三,为什么他走了我会难过?”
隐素摸着他的头,道:“或许你并不是真的讨厌他。”
“记得我们刚来京城,别人都看不起我,不和我玩。是胡三先和我说的话,虽然他说的话不好听,我也打了他。可若不是他,别人都不知道我厉害…”
很多人和事都有双面性,就像谢弗。
那么一个疯子,若是正常人都知道避之不及,可她倒好,居然跟着一起发疯,还说要陪着对方下地狱。
时辰还早,天也未热,她突然觉得浑身发燥。
看来美人计确实很管用,以后那疯子再想吓她,她就祭出这一招。若是还不行,她还可以放大招。
小孩子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听到姐姐要给自己买糖吃时,傅小鱼立马破涕为笑。姐弟俩拉钩为誓,隐素答应他接他放学时一定给他买。
京中风云万变,胡家不过是风雨中被裹挟的一粒尘埃。
天大亮时,街上的铺子陆续开门。
伯爷豆腐的铺子后面早已是豆香四溢,随着一板板散发着热气的白豆腐被摆出来,买豆腐的人也渐渐增多。
“这伯爷豆腐果然是名不虚传,吃着就是又嫩又好吃。”
“以前我在别人那里买的豆腐,总有一股子味。还是伯爷豆腐好,吃了还能清清白白做人。”
角落里,戴着纱的姑娘听着这些议论声,掐着掌心的手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