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番外:if线(2 / 2)
给管家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拦鹤家的马队,说自家世子殿下曾是他们家庙里的小和尚。
说如今还了俗的世子殿下,日思夜盼,每天除了阿弥陀佛,念得就都是鹤施主几日回来。一梦见鹤施主在战场上受伤,就跑去给怒目金刚磕头。
这道理悬明小和尚懂,不嗔不怒不恼,捏着佛珠,裹着布斗篷低头:“唉。”
管家:“……”
他们月余前将世子接回,也知道庙里养成的性子,一时半刻恐怕难改。
——鹤家二爷来看过,跟秦府说,不用急,他们家小仙鹤崽子一回来就好了。
偏偏仙鹤崽子飞出去打仗,打了多半年没回,今日总算回了,秦悬明又找错了楼。
管家这些天日夜追着秦悬明,就快被熏陶得吃斋念佛、持戒茹素,恨不得带世子去鹤家翻墙:“殿下——很想见鹤施主?”
秦悬明点头,又说:“没办法,这是爱别离。”
管家:“啊?”
这是佛法,悬明小和尚给谁都讲不通,鹤施主就能听懂个“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一个不懂,管家就更不懂。
小和尚有些怅然,但再转念一想,鹤小施主已经从战场回来,听说半点伤没受,还立了大功,就又觉得欣慰快意。
有这种欣慰快意,倒也不再想得那么厉害,茶饭虽然吃不下,觉总归还能睡得着。
夜间风寒露重,片刻工夫,凉意缓缓漫上来。
秦悬明裹着布斗篷,跟管家回府,在皎洁月色下,抬手摸了摸衣襟里藏着的小玉鹤。
玉不过就是很寻常的岫玉,不值什么钱,胜在色泽纯净、雕工漂亮,叫细细的红线坠着,展翅欲飞神气得很。
秦王世子攒了一个月的饭钱,还当了僧袍,好不容易攒够钱买的。
这样想着,一人以布蒙面、行色匆匆,忽然撞在他身上。
秦悬明不及防备,被重重撞摔在地上,掌心擦破了皮,佛珠也散了。
管家错愕回头,立时吓得魂飞魄散:“世子!要不要紧?”
秦悬明摇了摇头,向胸口一摸,神色忽然变了。
管家第一次见他变色:“世子?”
“……我的仙鹤。”秦悬明低声说。
他顾不上解释,撑着青石板滚起身,拔腿就去追。
被鹤家小公子从小带着习武的小和尚,其实不是看起来面捏似的好脾气,追上那道影子,第一下拍肩,第二下便是鹤形拳,先拿再缠用膀撞打,去夺被偷走的玉佩。
这人也是个惯匪,全靠这一手抢些东西换钱,没料到一个不大点的娃娃也会功夫,错愕下失手,竟真吃了些亏。
眼看大人也追了过来,这惯匪更慌,厉声呵斥秦悬明:“放开!”
“悬崖勒马,立地成佛。”小和尚皱紧眉,“还请施主将东西还我……”
这话没说完,那人手中利芒一闪,竟是持匕向他刺了过来。
秦悬明不及躲避,眼看要叫这匕首当胸穿透,只听“铛”一声脆响,火星溅起,一道白影自屋檐掠下,将他向身后一拨,劈手夺匕向上反架,将这行凶贼人抵在墙角。
管家腿肚子跑得抽筋,大口大口急喘着,看清小恩公身影,惊得话都说不利索:“鹤——鹤小施主?!”
鹤照尘单手护着秦悬明,看了管家一眼,心说这秦王府怎么谁都叫自己施主:“绑上,送官府罢。”
管家不迭应了,凶神恶煞扯了衣带,恶狠狠盯着这恶徒,将人捆得死死。
鹤照尘耍了两下那把匕首,觉得十分劣质,轻飘飘不顺手,就随手扔了。
凯旋归来的小将军,背着手打量还了俗的小和尚,实在忍不住好奇,抬手摸长了头发的脑袋:“没事吧?”
秦悬明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他盯着地上的碎玉——那是鹤照尘的玉佩,听街上人说是宫中赐的,千金难买。
方才情形千钧一发,情急之下,小将军用这个打开匕首,玉佩也撞碎了。
“管它干什么,你没事就行。”鹤照尘将胳臂搭在他肩上,手一翻,变出那小玉鹤,“再说了,你不是要送我这个?”
秦悬明愣了愣,脸色蓦地红烫,一时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说话:“我,施主,此物——”
鹤照尘挺喜欢,摸了摸,美滋滋自己戴了:“小师父,再教你件事。”
秦悬明紧张得冒烟,气息奄奄:“什、什么?”
鹤照尘问:“你可知道,为何你度他不得?”
秦悬明愣住。
他的确不知——可这世间种种,也的确和佛法不同,“悬崖勒马、立地成佛”,并不能叫人收手。
这是个穷凶极恶的悍匪,佛法度他不得。
“你不该给他讲‘立地成佛’。”鹤照尘揽着他,“该给他讲,凡贼盗犯死、伤、亡者,杖一百五,徒二年。”
秦悬明从未想过这个,此时却又被这一句劈面惊醒,只觉分毫不差、正该如此。
秦王世子站在月下,一时竟像是醍醐灌顶,从未有过的清明,定定看着鹤照尘。
鹤照尘摸摸他的脑袋:“你的佛珠呢?”
秦悬明想起摔散了的佛珠,滚落的念珠极难寻觅,此刻夜色深重,他原本想明早再来看看。
但说不清怎么……好像也不非得找了。
已经做回了世子,却依然攥着念珠不撒手的小和尚,无非是在等他的小施主回来。
“明日不念佛了。”秦悬明低声说,“我去看律法……我将来想秉公断案,叫人不敢再当街偷盗。”
鹤照尘忍不住笑了:“好志气,就该这样。”
他见小师父身上冰冷,就把自己的貂裘分一半过去,将秦悬明拉进来。
鹤照尘认识路,让扭送贼人、并交凶器去官府的管家只管放心,领着秦悬明,慢悠悠往秦王府回去。
“战场苦不苦?”小和尚还是忍不住问,“有危险没有?”
“有什么苦的,不危险。”小将军神气,“你没见我披甲,那才威风。”
“那我下次跟你去军中,帮你算军粮。”
“你不是要读律法?”
“白日算军粮,夜里读律法。”
“不睡觉了?”
“总有睡觉的时候……”
月亮底下,貂裘厚实软和,两个少年人暖暖和和挤着,有说不完的话。
说不完的话,走不完的路,一起往穷得飘摇的秦王府去。
日子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