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昔年真相(2 / 2)
“那位韩姑姑,平日在颐和轩里可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跪在波斯地毯上的小泉子如实答道:
“回禀娘娘,韩姑姑的年纪不小了,按理说早就到出宫的年纪,奴才听人说,韩姑姑的老家多年前旱灾,家人在逃荒的时候都死绝了,她十几年前在小厨房当差时烫伤颜面嫁不出去,端妃觉得她身世可怜,就一直将她留在宫里。”
皇贵妃勾了勾唇角,语气终有了波澜,轻嗤一声:“端妃倒是将先皇后的菩萨心肠学得十足...”
都喜欢当菩萨普通度众生,站在一尘不染的云端,目光怜悯,将无足轻重的东西施舍给他人,换得世人交口称赞。
可凭什么?
凭什么人有高低贵贱,而她生来就要当被施舍的人。
当年醉酒将她认成先皇后的人明明是皇帝,可为何最终承受耻笑的人却只有她。
同为婢女出身,那些人又凭什么鄙夷自己,骂她忘恩负义,背主求荣。
为何她出生就是卑贱的奴婢,而那个女子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女,受世人追捧,仰视,追求,人生完美无憾。
而她,只因朝着荣华大胆迈进了一步,就被狠狠打断了双腿。
冬天的风雪,寒冷刺骨,她怀胎九月,关在冷冰冰的冷宫,仿若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狗,她的性命,她腹中孩子的生死,全悬在那个女子的一念之间。
她恨,她怨,她不甘心。
纵然后来得偿所愿,她却一丁点都不感到满足。
因为所有人都用轻蔑的目光看向她,告诉她先皇后仁慈,而她要继续当一只忠心摇尾巴的狗,好来报答先皇后的恩情。
哼,恩情?
无情打断她的脊梁,再施舍她一口残羹冷炙,这便是世人口中交口称赞,菩萨心肠的皇后娘娘。
从那日起,她便下定决心,要将所有看不起她的人踩在脚下,包括女子那张假慈悲的菩萨脸。
“哒”
皇贵妃放下青瓷茶盖,鬓间簪的七凤金步摇轻轻晃动,她寒声道:“告诉皇城司使,本宫要他速速前往宝华寺,查一查那个净妄大师的底细。”
“奴才领命。”
———
姜玉竹和太子回到府邸时,天色已经黑了,二人用过晚膳,唤来韩姑姑。
二十余年未曾踏出过颐和轩,女子的神色惶恐不安,她怯生生坐在扶手椅上,用仅剩下的一只眼怔怔看向太子,嘴唇微微颤抖。
姜玉竹倒上一盏温茶递过去,问道:“韩姑姑,敢问端妃可是有什么话,需要托你带给太子?”
今日在颐和轩里,姜玉竹发现暖阁里的侍女大多瞧着眼生,她忽而想起皇帝在大病初愈后,就从端妃和宸妃手中收回执掌后宫的凤印,交还给皇贵妃。
她猜测颐和轩里应有皇贵妃的眼线,因此端妃才会对她提到净妄大师时,反应极为平淡。
再略一思忖,姜玉竹便猜到端妃赏赐下琬含的用意。
琬含目不转睛看着太子,眼中渐渐蓄满泪水,她颤声道:“太子殿下,您太像皇后娘娘了...”
詹灼邺剑眉紧敛,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他沉声问道:“你见过孤的母亲?”
韩姑姑用力点点头,泪水随之落下,提起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她渐渐稳定下激动的心绪,郑声道:“奴婢见过,奴婢曾服侍过先皇后。”
姜玉竹倒吸上一口冷气,她不可思议盯着眼前的女子,疑惑道:“可当年坤宁宫里的宫人,在先皇后生产暴毙那夜后,全都被皇上赐死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女子眼眶泛红,哽咽着说起二十年前发生的事。
原来韩姑姑名叫琬含,她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名叫琬情。
琬含,琬情再加上如今的皇贵妃,她们三个人曾是淑文皇后入宫时的陪嫁婢女。
后来,淑文皇后与端妃相识,见端妃思乡心切,她就把同为江陵人的琬含送去颐和轩,琬含常常做一些家乡美食,与端妃的主仆关系极好。
从此,她们二姐妹一人在翊坤宫服侍皇后,另一人在颐和轩服侍端妃。
二十年前,淑文皇后怀有身孕,太医院的御医早早就估算出皇后诞子的日子,可让人始料未及得是,淑文皇后竟提前半个月临盆,而皇帝当时正在潩州视察新修建的运河,一时间赶不回来。
淑文皇后因此前小产过,所以对这一胎格外小心,饮食和胎位都有太医院掌院亲自照看,可到临盆那日,却是迟迟生不出来。
碰巧端嫔在那段时日崴伤脚腕,无法前去看望皇后,她心中极为焦急,于是便让琬含前往翊坤宫打探消息。
回忆起往事,琬含面色微微泛白,她颤声道:
“皇后提前临盆,当时整个翊坤宫乱极了,有宫人热水,有宫人煎药,还有宫人用烈酒烹煮器皿,稳婆时不时唤人送去干净的帕子,我和姐姐容貌相似,有位稳婆认错了人,稀里糊涂将我带进寝殿帮忙...”
“当时皇后娘娘躺在凤榻上,整个人虚弱极了,我们都在为娘娘祈福,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稳婆说孩子露出个头,让皇后快用力...”
可就在此时,窗外的天一下就暗了下来,寝殿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隐约听到有人在外面呐喊:
天狗食日了!
下一瞬,整个寝殿顿时陷入一片漆黑,胡掌院在黑暗中喊着快点灯,琬含和其他宫人一样,她在漆黑的寝殿里胡乱找起灯盏,与其他宫人撞在一起跌倒,尖叫声此起彼伏...
忽而,一道清亮的啼声在黑暗中出现,随着烛灯被点燃,众人欣喜地发现,皇后顺利产下了龙子。
淑文皇后从稳婆手中接过明黄色襁褓,她目光慈爱,唇角露出欢喜的笑意,忍不住低头亲吻襁褓中的孩子,小心翼翼将手指放进娃娃粉嫩的小手里,柔声道:
“小邺儿,我们终于见面了!”
寝殿内的宫人们纷纷下跪,贺喜淑文皇后喜得龙子。
皇后眉眼含笑着对翊坤宫里的宫人封赏,雕花轩窗外重现天光,一时间众人感到如释重负,喜气洋洋。
不久后,素日里的与皇后情同姐妹的丽嫔前来探望皇后。
“当年的丽嫔,就是如今的皇贵妃。”
提起此人,琬含倏地握紧双手,脸上烫伤的疤痕因惊恐变得愈发扭曲。
姜玉竹感到一旁的太子紧绷起身子,她侧眸看过去,发现男子面色竟是从未见的苍白。
史书记载,当年先皇后是因产下太子后出血不止,不治而亡。可琬含所讲的故事,却是皇后顺利诞下太子,并且母子平安。
她忽而心生一抹不安,主动握上太子冰凉的手掌。
琬含继而诉说着往事:
“丽嫔来了后,说是有一件极重要的军务要对皇后道明,皇后遂遣散寝殿里的宫人,我跟在一位宫女身后想要离开,却发现姐姐就在翊坤宫外面,担心被人发现我擅入翊坤宫,给姐姐惹上麻烦事,我就悄悄躲进屏风后面,想等着丽妃走后,我再出去.....”
谁知她这一念之差,却窥见一个惊天的秘密。
丽嫔笑盈盈坐到床榻边,温声道:“恭喜姐姐诞下皇子,臣妾方才在过来的路上瞧见嬷嬷抱着的太子殿下,太子白白胖胖的,五官大气,眉眼很像姐姐,嘴巴像陛下,一看就有着真龙面相。”
淑文皇后刚刚服用完汤药,额头戴着牡丹刺绣抹额,她脸上的笑意有些疲惫,容色却依旧明丽,轻声道:
“邺儿还这么小,那里能看出来什么面相,你方才说雍州大营出了事,可是羯族人又不安分了?”
丽嫔没有回应皇后的问题,依旧浅笑道:
“皇后娘娘是天生的贵人,当然不理解富贵之人的面相是何模样,臣妾当年怀胎期间,被陛下幽禁在冷宫,白日吃着残羹冷炙,夜里听着那些疯女子哭喊,终日惶惶不安,昭炎出生的时候,只有臣妾一双手那样瘦小,御医都说他活不过一个月...”
听到丽嫔提起那段过往,淑文皇后皱起黛眉,她愧意道:
“当年陛下太年轻,又刚刚登基,有些事他却是做错...好在大皇子如今身体康健,陛下在去往潩州前,还同本宫提起大皇子到了学习骑射的年纪,陛下准备亲自教他....”
丽嫔脸上笑容退去,眉眼低垂下来,整个人散发出冷漠气息,幽幽道:“是啊,陛下现在很喜欢昭炎,不过太子诞生后,陛下怕是再也想起不邵炎了...”
“丽嫔,你多虑了...”
“不少臣妾多虑,而是皇后娘娘被卓大将军和陛下保护得太好,想法过于天真!”
躲在紫檀屏风后的琬含心中感到震惊,不明白平日里对皇后毕恭毕敬的丽妃今日为何性情大变,在皇后虚弱的时候处处顶撞。
她正要从紫檀木屏风后走出来制止丽妃,却听到凤榻上的皇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
“丽嫔,本宫...本宫流了好多血,你快去让人传太医...”
淑文皇后看着身下的明黄色锦褥一点点染上血色,神色慌张向丽嫔求助。
可丽嫔却不为所动,她痴迷地盯着锦褥上晕染开的血迹,唇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臣妾就说娘娘太天真,事到如此,姐姐还想不透彻吗?”
淑文皇后看向桌案上空空的药碗,明眸微微睁大,不可置信看向素日里柔声唤她姐姐的女子。
“锦嫣,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丽嫔缓缓蹲下身,目光平视女子娇丽的容颜,眸底泛起彻骨的寒意:
“姐姐可知,我无时无刻都在羡慕你,羡慕你高贵的出身,羡慕你有个顶天立的父亲,羡慕陛下对你的情深似海。我时常会想,如若姐姐不是卓家嫡女,没有战功显赫的父亲,陛下还会不会这般爱你...”
淑文皇后挣扎着从凤榻上爬起来,她伸手抓紧丽嫔的手腕,用尽一身力气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