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柳弦安长叹一声,闭眼听风声拂过耳畔,身心极度放松。
想到入神处,嘴角也微微扬起,在万千飞花残瓣中,一笑动……动全后院吧,因为全城乃至全国的百姓也看不到这美丽画面,只有满后院的小丫鬟羞红了脸,手中握着帕子拼命地绞,心里想着,将来一定要好好攒钱,万一、万一能嫁给二公子呢,他那么懒,总得许多银子才能养得起。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在柳弦安即将满二十岁的时候,又有一道消息传进白鹤山庄,还是与宫廷、与亲事有关。
柳夫人吃惊:“怎么又来了,那公主当真如此喜欢弦安?”
柳拂书将密函递给她:“不是弦安,是阿愿,这信中说,皇上有意让阿愿嫁于骁王殿下。”
阿愿,大名柳南愿,是柳弦安的三妹,今年刚刚十六岁。
至于信中所提的骁王梁戍,则是先皇第三子,现率军驻扎在西北的大元帅。柳庄主早年带着弟子北上援军时,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梁戍还只是个手握短剑的小少年,没曾想,一晃竟也到了该娶亲的年龄。
对于这门亲事,皇上是这么考虑的,因为前阵子拒了公主与柳弦安的亲事嘛,总觉得此举扫了白鹤山庄的面子,得安抚一番,所以他在朝中搜罗一大圈,精准将自己待嫁……待娶的三弟筛出来,打算撮合一下他与柳南愿。
梁戍连夜进宫:“皇兄三思。”
柳拂书也很想让皇上三思,主要这位兵马元帅的名声不大好,虽逢战必胜,却暴戾嗜血,每年交到朝廷的军费开支中,从来就没有“战俘”一项,那战俘都去了何处?相传月牙城以西有一片荒漠,巨石与沙砾皆被血染成暗红,长风一卷,哭号不绝,如同镇压着数万阴魂的鬼城,阴森可怖。
朝臣常因此上书相劝,他们委婉地提出,三王爷虽战功赫赫,但斩杀战俘这种事,实在不大仁德。
梁昱坐在龙椅上,不咸不淡地问:“斩杀战俘,诸位爱卿可有谁亲眼见过?”
底下一片寂静。西北苦寒,又战事频发,大家自然都没去过,但王爷从来不问朝廷要战俘开支,这总是真事吧?
梁昱耐心回答:“因为朕的三弟体恤国库空虚,所以这么些年一直节衣缩食,用自己的俸禄养着那群俘虏。”
这理由的玄幻程度,和俘虏不需要花钱,喝西北风就能活有一比,但天子既然这么说了,朝臣便大多识趣噤声,只有一个二愣子还在扯着嗓子禀:“可王爷的俸禄,似乎远不够养着那么多战俘。”
“原来钱大人也知道这是一笔大开支。”梁昱抬抬眼皮,非常好脾气地看着他,“既如此,那爱卿你就捐出一年俸禄,帮帮王爷。”
钱大人:“……”
其余大人见势不妙,赶紧找了个借口,集体告退。
待到四周无人,梁昱这才收了满脸假笑,抽出一根笔怒气冲冲地写,以后少给朕惹点事!
写完之后封上红蜡,另附黄金一车,酒三十坛,派人连夜送往西北大营。
车队浩浩荡荡驶出王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皇上对骁王殿下的偏爱,那是明晃晃写在脸上的。
从此再无人敢多言。
柳拂书觉得这么一个人,守卫边疆自是猛将,可一旦扯到成亲过日子,就显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算了,没有稍微,是非常,非常不合适。
柳南愿本人听完,亦五雷轰顶,因为她一直想嫁个弱不禁风的斯文公子,现在突然变成了杀人狂魔,心理落差实在太大,于是捏着帕子就去找闺中密友哭诉,哭诉完仍不愿回家,躲在茶楼里听人家说书。
日暮时分,柳弦安晃着他那把扇子,悠哉哉来找妹妹了。
没办法,因为家中只有他最闲。
柳南愿握着二哥的手诉苦:“凭什么就是我嫁?”
柳弦安附和:“对,凭什么。”
柳南愿继续说:“我听说他杀人如麻。”
柳弦安觉得这一点倒正常,戍边卫国,总不会像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那般春花秋月,莺燕环绕,但他也懒得向妹妹解释,就只敷衍地唔唔嗯嗯几句。
柳南愿说到伤心处,眼看着又要落泪:“二哥,你说,若你是我,要被嫁于王爷,此时当如何?”
“若我是你,要嫁给那样一个人,”柳弦安想了想,“可能会跳湖吧。”
毕竟自从上回跳了湖,爹娘就再没提过去藏书楼抄书的事。
柳南愿压低声音:“有用吗?”
柳弦安用自己的经验点头:“有用。”
“好!”柳南愿一拍桌子,“那等我找个黄道吉日,就去跳湖!”
不远处的角落,另一伙人正听得目瞪口呆……主要是副将目瞪口呆,至于坐在旁边的梁戍本人,看起来则依旧是一副慵懒随意的姿态,凌厉眉峰也舒展着,一根手指还在随窗外渔歌敲击杯沿,像是完全没听到隔壁兄妹的谈话。他此番南下,不为战事,自不必穿战场重甲,而皇上抱着相亲就得人模狗样的心态,命宫人加急赶制出十套新衣,换上之后金冠墨发,黑袍流光,手里再握一把长剑,倜傥好似江湖名门公子外出巡游,在茶楼喝了没一壶水,绣着鸳鸯的帕子已经往眼前落了三条。
这一行人本是为了到白鹤城见柳庄主,因为皇上坚信这是一门惊天动地的绝世好姻缘,非得让光棍弟弟亲眼看看柳家小姐。
梁戍:“臣弟——”
梁昱:“军费减半。”
梁戍:“明日就去白鹤城。”
梁昱:“甚好。”
来的路上,一众部下还在天花乱坠地感叹,就咱王爷这赫赫军功,这堂堂样貌,放在哪里不是抢手货?万一真被柳小姐看进眼里出不来了,寻死觅活非嫁不可,那可如何是好?
唉呀,愁苦,很愁苦。
结果万万没想到,白愁了,人家小姐不是普通的不愿意,是宁可投湖自尽也不愿意的那种不愿意。
好尴尬,好耻辱!
等柳家兄妹离开后,副将小心翼翼地转过头,仔细观察了半天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梁戍,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低沉而又忠诚:“那我们还去白鹤山庄吗?”
梁戍手指松开杯沿,轻飘飘一点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