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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2 / 2)

墙对面又传来戚阔的低笑声,随即好像被人捂了嘴,鹿闻笙道:“阿郎,戚阔说他尿急,我陪他去旁边方便一下。”

贺砺听着那边两人的脚步声走远,脸色才好了些,看着墙头的孟允棠道:“那块大石才两尺高,下面又是草地。我不接你是想让你知道,那样的高度你跳下来,就算摔了也根本不会疼。”

“我不想知道,我不想体验那种害怕的感觉,我就想有人接着我怎么啦?你不接我我可以等别人来接我。你就是说话不算数,找什么借口?大骗子!”孟允棠本来是想要让她踩肩膀的那位扈从到墙的里侧去接她,可是两人居然走开了,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六神无主地蹲在墙头上。

贺砺不想和她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僵持,放软语气:“下来,这次我会接着你的。”

孟允棠抱着膝盖:“我不信,说不定到时候你又要说,不接我是想让我知道,这样的高度跳下去也是摔不死人的。”

贺砺:“……”

这时坊里的武侯巡夜经过此处,见坊墙上居然蹲着一个人,坊墙下还站着一个人,顿时都跑了过来,喝问道:“什么人?胆敢半夜翻墙进坊?”

贺砺转身看着他们。

天黑,贺砺回长安没多久,这些武侯与他也没什么照面认识的机会,都没认出他来。见他沉默不语,都提防地拔出了腰间佩刀。

孟允棠担心他们误伤贺砺抑或被贺砺误伤,忙出声提醒道:“他是卫国公。”

众武侯一愣,在不认识对方的情况下,信总比不信的好,万一是真的呢?

这么想着也就纷纷收刀回鞘,上来向贺砺行礼。

行过礼后,其中一名年轻武侯仰头看着孟允棠,问:“是孟小娘子吗?”

孟允棠听着声音有点熟悉,借着朦胧月光细细辨认那名武侯的脸庞轮廓,问:“是……邵郎君?”

邵承祖见她认出自己,高兴起来,道:“正是。”

孟允棠顿时像是见了救星,朝他伸手道:“邵郎君,我因故晚归,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邵承祖殷勤道:“当然可以。”说着就要去墙下接人。

贺砺一个眼刀过去,冷声道:“找死?滚!”

邵承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那些武侯伙伴上前,将他连拉带推地给拽走了。

孟允棠眼巴巴地看着武侯们消失在最近那栋宅院后头,目光又落回到贺砺脸上。

贺砺彻底失了耐心,冷冰冰地道:“你到底下不下来?”

孟允棠无计可施,慢吞吞地往前挪,想着这个高度肯定是摔不死人的,就算他不接住她,大不了也就摔疼吧,也有可能摔骨折……骨折肯定很痛。

“你真的会接住我吗?”想到摔骨折,她的声音忍不住带上了哭腔。

贺砺真是拿她没办法。

他朝她张开双臂。

事到如今,也没得选了。孟允棠闭上眼揪着心往下跳,然后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孟允棠两只手撑在他肩上,睁开眼看着他。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光洁明净,眉目舒展,看起来像是另一轮明月。

孟允棠有点发呆。他不凶的时候,真的好好看。

贺砺借着抱住她的动作将她掂了掂,然后左侧眉尾微微一挑,眼睛半眯。

这个表情孟允棠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先一步动作,一把捂住贺砺的嘴,别扭道:“你别说话。”

贺砺惊讶地瞪着她。

她小腿乱晃:“放我下来。”

贺砺将她放在地上。

孟允棠后退两步,整理一下衣襟向他行了一礼,垂着小脸道:“多谢贺郎君送我回来,天色不早,贺郎君请回吧。”

贺砺被她给气笑了,道:“你说得没错,天色不早,通行令又被我的下属拿走了,这卫国公府我是回不去了,少不得要到府上去借宿一晚。”说罢,转身就往坊中走去。

孟允棠目瞪口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忙追上去急急道:“贺郎君,这、这怕是不妥……”

她和妹妹都未出嫁,他在她家住一晚,若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妥不妥的,贺郎君也是一定要住的。”贺砺步履不停。

孟允棠听着他这奇怪的话,脑子难得的灵光了一回,看着他的背影掐着手心低低地叫:“临锋哥哥……”

贺砺停步,转身,问:“你叫我什么?”

孟允棠垂头耷脑:“临锋哥哥。”

“过来。”他道。

孟允棠慢吞吞挪到他跟前。

贺砺俯下身来,看着她怯怯的眼,警告:“以后再胡叫,有你的好果子吃!”说罢像在坊外一样牵起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

孟允棠忽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抬起头来问他:“那个,你既然相信是我收殓了你的家人,那张家……会怎样?”

贺砺嗓音发冷:“此事上报了太后与圣上,张家也因此事得了太后与圣上的封赏,你说呢?”

因此事得了太后与圣上的封赏,既然此事不是真的,那自然就是……欺君之罪!

“你能不能为他们求求情?”孟允棠问。

贺砺停下来,回身看着她,不答反问:“最近去庙里烧香的人很少吗?”

孟允棠:“?”这是什么展开?话题为什么会一下子跳到庙里烧香去了?

“我不知道。”她有些茫然道。

“你还会饿,证明庙里的香火喂不饱你,那烧香的人必然少啊。”贺砺冷哼道。

孟允棠:“……”原来是嘲讽她像庙里的菩萨。

她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我也不是那么宽容大度,我只是觉得,因为个别人的贪欲,让整个家族为之殉葬,太残忍了。而且如果我不说,你即便怀疑,也没证据证明他们撒了谎,而我说了,他们就全都得死,我……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贺砺看着她头上玲珑可爱的发髻,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良久,他问:“八年前,你来找我,对我说讨厌我,恨死我了,希望与我老死不相往来。既如此,后面为何又肯冒着风险去收殓我的家人?”

孟允棠羞愧道:“那时候其实我只想让你不要再来找我,说讨厌你恨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性格骄傲,这样说你肯定会生我的气,生我的气你就不会再来找我了。我真的没想到你家会遭遇那般横祸。等我知道了,你也已经下了大狱,我连一个向你道歉的机会都没有。后来听说你要被流放塞北,堂姐堂哥们议论纷纷,都说你死定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死,只是觉得可能就像我对你说的那样,这辈子都不能再见了。在这种情况下,收殓你的家人,是我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我只是想让我自己心中好受一些,真的没想害死更多人。”

贺砺握着她手腕的手指紧了紧,转身继续牵着她往前走,道:“正如你所说的,张家即便有什么不测,也是他们自己贪欲膨胀造成的,跟你没关系。”

孟允棠听他这么说,知道事情无法转圜,也就没有强求。她人微力薄,为他们在贺砺面前求情已是她所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还、还有一件事。”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