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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2 / 2)

“大人,我有件事想要同你商量。”

“是什么?”

李稚突然起身对着谢珩行礼,“大人,我想搬出谢府。”

谢珩昏星似的眼睛注视着他,“为何?”

“这阵子我仔细考虑过了,过去是我年少不明事理,将许多事情看得太过简单轻易,口出狂言令人发笑,我与大人性情并无相合之处,身份更是天壤之别,如逐镜花水月,一时意乱情迷,清醒过后悔恨不已,或许我真的没有想明白何所谓情爱,”李稚道:“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谢珩静静地看着他,“好。”

李稚闻声却是一愣,过了片刻后才道:“多谢大人。”

谢珩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李稚有些没想到的样子,一时竟是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道:“大人,那我先行告退了。”

谢珩点了头。

李稚转过身往外走,却又在屏风处停住脚步,定了心神,他回过身对着谢珩沉声道:“大人,自我入京以来,您对我多有提携照拂,数次施以援手,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谢珩看向他,“早点回去休息吧,你累了。”

李稚重新攥紧了袖中的手,大约没想过事情会如此轻易,一时说不上来心中究竟是如释重负还是痛苦,万千思绪难以言表,终于他对着谢珩最后行了一礼,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谢珩看着那道背影转过山水屏风消失在门外,脚步声也随之远去,如镜的长案上,那只盛放着白玉的锦匣仍是静静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谢珩收回了视线。

今晚谢府门口相当热闹,听闻谢珩抵京,三省不少官员立刻登门拜访,连正值深更半夜都顾不上,均是一副有要事相商的模样,徐立春忙碌了大半个晚上,收下拜帖,再将人一一劝回去,面对老国公卞蔺时,他多说了一句,“盛京这些日子的情景,谢中书已经知晓了。”卞蔺闻声欲言又止,最终仍是先行坐马车回去了。

而后徐立春来到隐山居,谢珩正负手立在窗前剪着烛芯,夜已经很深了,檐下雨水点点滴滴。

“大公子。”徐立春刚说了一句,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长案,看见了一件令他深感意外的物什,忽然没了声音。

梁朝的世家大族十分推崇玉器,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一说,世家公子行坐之间,腰间佩玉叮当作响,被视作一等风流,也正因为如此,在梁朝,但凡祖上有点名望的高门,家中都收藏有许多珍贵玉器,用来彰显家族底蕴,谢珩的祖父谢晁生前别无所好,却唯独嗜好两样东西,茶与美玉,尤其是后者,连孙子孙女的这名字都源自于此。

此次远赴宁州祭祖,谢家人重新收拾整理谢晁的遗物,新翻找出一对羊脂玉佩,这是谢家世代传下来的老玉,产自故乡晋中西陵,伴着谢家先祖在南北颠沛流离了数百年,对谢家人而言,这对玉价值连城,老人家生前把玉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裹了雪绒放在金乌木匣中,留待谢珩大婚时作为赠礼,可惜最终也没有机会送出去,谢珩拿到那对玉佩后,在祠堂中静静坐看了一夜。

徐立春粗略打量完那只金青色匣盒的形状大小,心中已经有了数,同时又有些没来由的震惊。他无处得知刚刚谢珩与李稚的对话,脑海中想的自然是谢珩将要把玉送出去,“大公子心中真的很看重那孩子啊。”

剪着烛芯的谢珩闻声看向他,又扫过案上的匣盒,并没有多说什么。

“卞蔺来过了?”

“是,已经劝他回去了。”

赵慎遇刺、氐人出使梁朝、演武台比试这几件事情早已经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卞蔺如今拿不定主意也在情理之中,赵慎遇刺的幕后究竟是谁在策划,查是查不出来了,可聪明人早就心如明镜,以卞蔺为首的官员如今急切地想要打探谢珩的意思,谢珩却闭门不见,实则已经向京梁士族表明了态度。

谢珩一向主张招抚西北,这些年来赵慎屡次三番打着皇族的名义挑衅谢府,他从未回应过,甚至当初汪循之死发酵得如此迅速,还是他出手才让事态降温。在他离开盛京之际,士族自作主张刺杀赵慎,可以想见他对此事的态度,这也就不怪卞蔺等人一听到他会回京的消息就立刻登门拜访。

徐立春道:“氐人此番出使梁朝,名为和谈,实则多有试探之意,盛京城的官员高坐庙堂,相信一纸空谈能换来两境太平,殊不知自古绥边以武德,气焰此消即彼长,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这件事上终究还是边境武将看得透彻。”又道:“赵慎此人,生性偏执暴虐,没成见他平生做过一桩好事,却唯独对梁王朝一片忠心,为将者披沥肝胆在所不辞,这一点确实无可指摘。”

“他身体如何?”

“听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情况不大好,前阵子遇刺受了重伤,此番旧疾一并发作起来,情况颇为凶险,恐怕好了也会落下病根。”

“召孙澔入京帮他看看。”

徐立春闻声看向谢珩,点头道:“是。”

徐立春看了眼案上那封西北寄过来的信,道:“此次比武中,被赵慎所杀的那位氐人武士是名皇子,据说颇受他们汗王的宠爱,氐人性格蛮横,为此内部生了分歧,一群人在驿馆中大吵一架,吵嚷间有人说要向梁朝复仇,却被喝止,这时有人大叫说皇子是被皇后所谋杀,话音未落便被那名叫安铎的使臣当场拔剑杀死,第二天那名叫安铎的使臣更是亲自入宫向皇帝赔礼。”徐立春停了下,“看来这所谓的周国,内部也是派系交杂,动荡不安啊。”

如今氐人出使梁朝这件事,早已经被赵慎抢尽了风头,这也让人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氐人本身。谢珩收到的书信是桓礼自西北寄来的,上面从另一个角度提到了氐人出使梁朝这件事,并且信上首次提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妥欢帖睦尔,此时这个名字并不起眼,很久之后,梁朝的史官开始用另一个更为耳熟能详的名字称呼她:周媗。

那是另一段波澜壮阔的传奇。

谢珩放下修剪烛花的手,一双眼睛注视着那团明亮飘絮的烛光,书信与匣盒静静地放在案上。很快,伴随着氐人使团低调离京,有关北方的事情也终于暂时尘埃落定,而与此同时,另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波又在盛京城随之迅速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