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晋河之战(一)(1 / 2)
谢珩来西北前安排援军兵分三路,除却他自己所带领的宁州兵马外,另外两支分别由谢玦、司马崇率领,一支从潼关借道切入青州府,一支则是沿着豫州南下,负责运送辎重与粮草,其余另有小股州郡援军,也陆续在各自州郡将领的指挥下赶到西北战场。
氐人对梁朝将领有一个错误的认知,南国人并非偏好夜袭,至少谢珩绝不是,所谓的兵不厌诈,无非是手中兵力不够,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青州城一战,李稚、桓礼与随后赶到战场的谢珩合力,数股兵力一齐压往北方,一战直接打出巨大的碾压优势。
这是自氐人进军西北以来遭遇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创,不仅没能按原计划吞下青州府,更是被对方一路追撵,措手不及地丢了天水城以及连带的一大片城池,消息一出,有如一记当头棒喝,不仅打懵了古颜这种正面参与战争的氐人将军,更震惊了他身后时刻关注着战局的周国皇室。
和李稚猜测得略有出入,氐人看似对梁国志在必得,但其实周国皇室刚开始对灭梁一事并无把握,在他们眼中,梁朝虽然腐朽不堪,但毕竟三百年的底蕴还在,西北军队实力也不弱,如赵慎、王珣等将领的余威仍烈,他们对于短时间灭梁的信心不大,那时以和克烈、安铎为首的亲王所持有的激进主张虽然得到了支持,但更多人心中是没底的。
直到年纪最小的亲王古颜请命出战,一切怀疑的声音顿时烟消云散,自他进入南国王域后,攻城拔寨如入无人之境,捷报不断传回周国,原本对灭梁还存有一丝疑虑的八部亲王大喜过望,梁朝还真的只剩了个空架子,所谓的汉人勇士在面对草原骑兵时毫无还手之力,随着八部兵马集结发往梁国,周国上下一致认定:
梁国已是囊中之物,待西北三镇一破,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直取王都。
古颜更是致信给大王爷,许下军令状,表示三个月内必灭南国,上至草原八部的亲王们,下至投身战场的将士皆振奋不已,然而就在这一路高歌猛进中,青州府惨败却有如一盆凉水忽然当头浇下来,瞬间把氐人泼懵了,坐镇科察城的大王爷和克烈写信质问古颜,言辞颇为激烈,而因为战败退守晋河的古颜更是暴烈脾气,当场寒着脸把金刀砸到了送信的亲卫脸上。
一旁的乌力罕道:“你砸死他也没用,这已经是你手下的军队第二次栽在青州府上了,这次还是你亲自上阵指挥的,你说你想要夜袭青州府,却不料反倒被对方抓住机会痛打一顿,更由于你傲慢轻敌,不肯在沿途扎实设防,令汉人持续扩大优势,现在连原本攻下的城池都被收了回去,打了三四个月前功尽弃,这教训还不够惨痛吗?大王爷骂你两句,你听着就是了。”
古颜听出这人的嘲讽之意,额前青筋跳的更厉害,转头骂身旁的亲卫道:“你不是说收到确切消息梁朝廷不会出兵吗?这是什么?这些军队是天上掉来的?”
亲卫立即跪倒在地,汗涔涔地回道:“塔什尔确实打探过,是梁朝皇帝亲自下的令,不准出兵青州。”
乌力罕虽然也为战事失利而烦躁不已,但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加倒霉,一时乐得看起了政敌的笑话,道:“是啊,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一支神出鬼没的援军呢?我曾听祖母讲过一个故事,汉人有一种撒豆成兵的妖法,只要将黄豆往地上一泼,再叽里咕噜念一阵咒语,便能变出千军万马,兴许这些兵马都是他们用豆子变的,你也不必如此大动肝火了。”
古颜终于没按捺住怒气,猛地拍案,厉声道:“乌力罕!我为周国出征梁朝,一路打进西北,大小三十多场仗没有败过,大王爷封我为勇武将军,你有什么资格坐在我面前冷嘲热讽?”
乌力罕笑道:“封勇武将军又如何?常胜不败的神话不还是被终结了?仗是你自己指挥的,因为你的轻敌冒进,如今结果出来是这样,你再恼怒也没用,真有本事就把青州夺回来,否则我怕你那军令状无法按时完成,三个月后真要以死谢罪。”
古颜反唇相讥道:“我不是你这种一辈子注定碌碌无为的懦夫,我当初既然能打下青州,自然也夺得回来!”他一推案上雪花似的军报,重新甩袖坐下,忽然手指向一动不动的乌力罕道:“滚!”
乌力罕也不生气,听话地抬腿起身,在军营中古颜的指挥权比他高,他对着古颜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又拾起地上的书信放回原地,对他道:“大将军,皇帝与八部王爷们已下定决心倾国之力灭亡梁国,所有赌注全压在这场国战上,一旦失败,周国恐怕渡不过下一个冬天,届时即便皇帝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放过你,八部的亲王们恐怕也不会饶恕你,将军还是振作起来,拿上你的弓箭,早日攻下青州府。”
古颜盯着他,“上天让我降生在世上,就是为了征战四方,我们不一样,我生来就是要率领铁骑统一中原的,而你只是一只,”他冷冷吐出两个字,“苍蝇!”
乌力罕笑了笑,“好,我拭目以待。”他作势将要起身离开,却又再次对古颜道:“对了,大将军,我差点忘记了还有件事要同你汇报,你的亲卫刚刚提到梁朝皇帝下令不许出兵西北,但据我收到的消息,梁朝的皇帝已经死了,”他放轻了声音,“被他的大臣给杀死了。”
什么?!
古颜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乌力罕幽幽道:“梁朝发生了宫廷政变,整座皇城被血洗一空,皇帝死在自己的宫殿中,杀死他的大臣是前梁国行中书令,也是这次带兵将你打败的人,名叫谢珩。”
谢珩?!古颜在心中复述一遍这陌生的名字,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看,乌力罕却已经起身离开军帐,古颜抬手示意亲卫:“去查!”亲卫如一阵风似的迅速往外走。
军帐中重新安静下来,刚刚被金刀砸伤脸颊的亲卫一直跪在地上,冷汗一滴滴地砸下来,终于,他鼓起勇气对古颜道:“大将军,除了大王爷的信外,另外还有一则消息,”他并不想说话,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如实上报,于是他仍道:“目前……目前军中的粮草已经所剩不多。”
亲卫原以为他一说这话,性情暴躁的将军会立即大发雷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古颜沉默地坐着,竟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发怒,他转动食指上的指环,“还剩多少?”
“还剩半月不到。”
“所有风干之物减半分量分发,先前在青州掠夺的粮食优先供给骑兵。”
“是。”亲卫看向不说话的大将军,“属下告退。”他起身退下去传令,昏暗的军帐中只剩下古颜一个人。
古颜虽然与乌力罕针锋相对,但这只是自小养尊处优惯出来的傲慢脾性,以及对乌力罕背后安铎势力的蔑视,作为氐人统帅,许多事情他心中也有数,无论是将要告罄的补给还是周国内的复杂局势,都意味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不像上一次围城失败这么简单,这次青州府一役的惨败对周国而言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