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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金风玉露(一)(2 / 2)

春来了,她要去赴一个约。

道吟啊,照顾好自己,今后谢家人是真的四散了天涯,再也不见了。

谢珩默立在廊下,一直没说话。

谢灵玉离开雍京后,滞留雍京已久的霍玄也动身前往自己的封地,除此之外,谢照的死讯并未在新朝掀起太多波澜,对于野心勃勃想干一番大事业的新朝官员而言,南方的事至关重要,但谢照已经不重要了,包括李稚也是这样想的。

李稚原本打算等内政尘埃落定,他再腾出手仔细梳理南方之事,直到一封上书忽然打乱了他的计划。

事件的起因是有雍州武将议论,谢照身为南梁重臣却滥杀忠良,一手酿造朱雀台血案,不配归葬璟山与历代名臣一起享受供奉,要求将其起陵重葬,并剥夺其身前一切名誉。随后,青州都督桓礼上书,请求新皇下令准许谢照以二品太师之位归葬璟山。

桓礼上书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与建章谢氏渊源深厚,谢照在残存的南方士族眼中仍是重要的精神领袖,桓礼绝不可能眼见他身后受辱却袖手旁观。

原本李稚对谢照的丧事一直是冷处理,允许他安葬在璟山,但剥夺其身后所有荣誉,准许他的家人以家族名义祭祀,但不享有任何谥号,这是他与赵慎感念金陵子弟在北伐中的功劳,对谢照一个已死之人网开一面。

可桓礼的上书却打破了这份默认的平静,李稚没想到桓礼会选在这种时刻发声,一石激起千层浪,新朝关于谢照的身后事顿时掀起一阵轰轰烈烈的热议,而将这件事推向最高潮的则是霍玄的上书。

煽风点火也好,真情实意也罢,远在封地的霍玄突然上书支持桓礼,慷慨激昂地陈述谢照身前十项功劳,并列数谢家人在北伐中的功绩,认为谢照归葬璟山无可厚非,并请求新皇为其加封九锡,赐谥号“文忠”。

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

“文忠”二字是南梁文臣谥号之最,这是要为谢照盖棺定论,追封其为千古忠臣。

李稚看了只觉得笑话,他自然知道霍玄在打什么主意,直接将这封奏疏压了下来。

季少龄道:“一切身后名之争,本质争得不是名,而是权,霍玄与桓家人不断拿一个死人做文章,来试探新皇对旧士族的态度,也难怪他们如此紧张,南方局势尚未明朗,有人不甘心就此离开庙堂,总想再争一争。”

李稚轻描淡写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们掀不起多少风浪。”

季少龄皱了下眉,心中觉得不妥,这些天他与李稚一同制定国策,能看出李稚是个刚柔并济、计划长远的人,但李稚一直冷处理此事的做法却让他有些不甚赞同,有些事是压不下去的,反倒会愈演愈烈,李稚也不会不明白这道理。

季少龄原本还想再劝,李稚却已经不愿多说,季少龄见他明显主意已定,没了声音,过了会儿,他忽又想起朝中最近的风闻,“殿下,听闻谢珩如今在您的帐下做门客?”

李稚看了他一眼,点了头,“是,不过他已经很少过问政事,此事他还不知道。”

季少龄道:“他是谢照的儿子,也是建章谢氏的家主,理应有所表态。”以谢珩在南方的地位,他对此事的态度可谓是至关紧要,甚至不禁让人揣测桓礼的上书是否也有他的授意,可李稚却有意将他摘出来,也难怪季少龄忍不住问一句。

李稚道:“让一个人在父亲与国家中做出选择,本就是件不义的事,士族与霍玄都想逼他站出来,但即便他真的站出来,又能说些什么呢?又或者,他们还想听他说些什么呢?”

这些年所有风风雨雨谢珩都替士族挡了下来,李稚不愿他再牵涉其中,他也想为他挡一挡这世间风雨。

季少龄道:“新朝初立,谢珩辞官不受,已经表明他的态度,但人生于天地间,总免不了被时势所裹挟,所以才说,人生无时无刻不身处枷锁之中。可惜这一身治世之才,终究是荒废了。”他沉默片刻,再次看向李稚,“殿下,士族矛盾已深,南方亟待重振纲纪,此事恐怕压不下来。”

李稚眸光似乎沉了些,他望着案上那封霍玄的上书,“不急,我会给朝野一个交代。”

季少龄明显想要再劝两句,但触及李稚一片坚决的目光,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季少龄离开国公府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想了很久,没有打道回府,而是转身去了一趟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