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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丁老头(2 / 2)

“我……”

翟涛这会儿处于下风,又是周考期间,他平时呼来喝去的哥哥弟弟都在被教育鞭打,没跟他一起。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理,他没继续找打。

他绷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着肩上的灰一边扭转着脖子,然后憋出一句:“对不起,行了吧?操。”

说完,他一瘸一拐地走上台阶,猛地抓过同学手里的校服外套,甩脸子走了。

搞事的跑了,冲突就算告一段落。

人群呼啦一下散了,有人议论着往食堂去,有人回考场,还有人可能奔往办公室或是政教处了。

爱谁谁吧,盛望没管。

“还是去一下医务室吧?”

“对啊,最好消个毒。”

有两个女生提醒了一句,其中一个声音跟检举“翟涛”的一模一样。

盛望转头一看,发现也是熟人。这回他没再脸盲了,认出这俩就是同考场提醒他别招惹翟涛的女生。

他叫不出名字,高天扬却认识,毕竟这俩女生隔三差五去A班打卡看江添。她们没跟江添说过几句话,倒是跟A班其他人混熟了。

“哎,男生打架你们就别凑热闹了,多血腥。”高天扬冲那个娃娃脸的女生说,“小酒窝,把你家薛茜赶紧拉走。她这么高的个子杵在这我紧张。”

旁边那个女生起码一米七几,扎着高马尾,闻言嗤了一声说:“又没看你,你紧张个屁。”

“是是是,我丑还不行么?”高天扬应和着。

不过薛茜也没多掺和,拉着酒窝就往食堂走。走前还毫不掩饰地冲盛望说:“诶,你刚刚真帅!”

盛望:“……”

“我就说这俩女生有一个移情别恋了吧!”高天扬冲江添和盛望挤眉弄眼,换来两声滚。

被这些一打岔,盛望表情不那么冷了。

他搓了搓脸,在哑巴面前蹲下,指着伤口龇牙咧嘴地说:“真得消毒,好多碎石粒。”

“走吧,去校医院。”高天扬说。

哑巴咿咿呀呀用手比划,抿着唇只摇头。

高天扬说:“叔,别比划了,我看不懂啊。”

盛望下意识看向江添,没记错的话,这个哑巴好像是认识江添的。

果不其然,江添说:“他说不去校医院,家里有消毒药水。”

盛望对于生病很有心得,对药也讲究,当即就问:“哪种药水?放多久了?过有效期没?”

哑巴:“?”

高天扬乐了:“你怎么这么讲究?”

江添顺口接了一句:“他金贵。”

盛望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至于高天扬,高天扬盯着江添的后脑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中午的西校门总是很冷清,梧桐交错相连,支着一路浓阴,阳光就从浓阴的缝隙里漏下来。

门口站着居民楼的弄堂有个很应景的名字,叫做“梧桐外”。

高天扬说,他和江添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梧桐外是附中最早的一片家属楼,高天扬的爷爷奶奶、江添的外婆都是附中以前的老教师。

“这里对口的小学挺有名的,所以我差不多五六岁搬过来,一直住到小学毕业吧。”高天扬指着江添说,“他倒是比我早一点,三四岁就来了吧?不过小学没毕业就搬走了。”

盛望好奇地看向江添,他架着哑巴没抬眼,只“嗯”了一声。

因为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他们跟梧桐外的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长辈都很熟。一路上碰到好几个人叫他们,还拉着高天扬说:“好久没过来了吧?”

哑巴的房子在弄堂深处,不是居民楼,是那种带着天井的老房子。

盛望第一反应是:“挺大的。”

屋旁就有一棵大树,倾斜的树枝刚好半盖在屋檐上,像一把天然的伞,还挺阴凉。

谁知高天扬努了努嘴说:“他只占这间。”

天井西侧的厅堂只剩下一根柱子撑着,连门都没有,里面堆满了成捆成捆的废纸废书还有塑料瓶。在这堆废旧物旁边,有一间十来平的屋子,就是哑巴住的地方。

这十来平包括床、衣柜、桌子、旧电视以及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卫生间。

盛望看得咋舌,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那对面呢?”他指了指天井另一边,那边的构造跟这半边差不多,不过那个厅堂有门,里面放着一张四仙桌。

厅堂一头连着矮趴趴的厨房,一头连着跟哑巴差不多的卧室。

“对面住的丁老头,梧桐外著名的孤寡老人。”高天扬说,“添哥跟他关系好,午饭都在这吃。我不行,小时候爬树砸塌过他家房顶,老头记仇,看见我就拿扫帚。”

他指着屋檐上一处豁口,盛望却看得心不在焉,目光总忍不住往厅堂瞄。

江添每天中午消失在西门外,就是来这里吃饭?

为什么?

说话间,对面的房间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头走了出来。他看着精神矍铄,肩背挺得板直,就是抬头纹特别重,眉毛一挑三道褶。

高天扬当即一声“卧槽”,窜到了盛望和江添身后,“添哥你坑我,他今天不是不在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不在?”江添说。

“你不是跟他说过今天不来吃饭?那他这个点还不午睡?”高天扬又开始胡搅蛮缠。

丁老头年纪虽大,视力却很好,一眼瞄到了仇人,转身就拿起了墙边的扫帚。

哑巴张着没舌头的嘴,在旁边嘎嘎笑。

高天扬一个弓箭步冲出去,说了句:“别打!我就是送哑巴叔回来,我这就走!告辞!”

这个活宝抱拳比划了一下,仓皇跳出门外。

盛望问道:“你真走啊?”

“你看那扫帚像假的吗?”高天扬说,“您俩受点累,我先去喜乐吃饭了。吃完我就直接去教室了,回见!”

丁老头像只年迈的猫头鹰,警敏地盯着门,直到确认那臭小子真跑了,这才缓缓放下扫帚。

他穿着黑色布鞋,穿过天井朝这走来,问道:“怎么啦这是?”

哑巴啊啊叫了几声,又是一顿比划。

丁老头嗨了一声,转头看江添:“小添他说啥?”

“在学校摔了一下,磕到膝盖了。”江添说。

盛望举起手里的蓝布包说:“西瓜也磕破了两个,只剩一个好的了。”

丁老头那双鹰眼又盯上了盛望,上下打量一番问:“这是谁家的呀?”

这个问题就很尴尬。

按照理论,江添得说:“我家的。”

盛望干笑一声,抢在江添前面说道:“我是他同学,丁爷爷好。”

一般来说,帅哥卖乖没人扛得住,但丁老头不走寻常路。

他瞪着眼珠说:“谁说我姓丁!”

盛望:“……”

他一脸无辜地冲丁老头讪笑,转头就开始逼视江添。

还好对方没有见死不救,他指了指院门说:“跑了的那个教他的。”

丁老头哼了一声,说:“兔崽子就会胡说八道!”

江添眼也不眨把锅甩给高天扬,丁老头对盛望态度肉眼可见好起来,他说:“你跟小添一起把哑巴送回来的?你们今天不是还要考试么?”

盛望说:“嗯,来得及。”

丁老头觉得他懂事,点了点头说:“你俩这是吃过了?”

盛望看了江添一眼。

“干什么?吃没吃饭你自己不知道啊?”老头子洞察力很强,还当面戳穿不给台阶。

盛望心说我这不是出于礼貌把主场位置让出来么!他毕竟是个外人,万一他说没吃,老头留他们吃饭,江添不乐意还得答应,那多不好意思。

他保持着微笑,缓缓抬起脚尖,朝江添的脚踩下去,示意他救场。

江添:“……没吃。”

盛望一愣,讶异地看向他。

江添面无表情地说:“你先把脚抬起来。”

“噢噢噢对不起。”盛望弹开了。

老人的欢欣跟小孩一样,都放在脸上。丁老头忽然就高兴起来,摇头晃脑打着蒲扇往厨房走:“诶,我就知道你们没吃!我去把饭菜搞一搞。”

老头一走,他们两个把哑巴扶进房间。

江添熟门熟路地从衣柜顶上拿了两个瓶子下来,还有一袋棉签。

处理了伤口,哑巴比划着又要起身。江添摁着他说:“你别动,我来。”

他拎着蓝色布袋,带着盛望来到外面。

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井边搁着一只锡白铁桶,耳朵用绳拴在井外。江添把唯一完好的西瓜放进桶,拎着绳子把桶放进井里。

盛望撑着膝盖看得认认真真,末了问道:“这是在干嘛?洗西瓜?”

“冰镇。”江添说。

“干嘛不放冰箱里镇?”

江添半蹲在那里,闻言抬头看他,有点儿……看呆子的意味。

盛望很敏感,炸道:“干嘛?”

江添冲卧室抬了抬下巴说:“你刚刚看见冰箱了么?”

盛望垂下头:“哦。”

他想了一下,居然真的没有。

好日子过惯了,他差点儿忘了,还有人在各个街巷的角落里过着不那么好的日子呢。

他盯着黑黢黢的井口,有一瞬的出神。

江添突然又拽着绳子把桶拎了上来,井水淬过,西瓜皮干净得发亮。桶沿撞在井壁上,水花泼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