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这种事让裴清自己发现,岂不更妙?
一个惯常都清高自傲的人,一旦那层清高被打碎,即便是被动的,人也会变得和从前不一样,因为他会发觉原来以前的自己根本就错得离谱,他所维持的清高体面从来一文不值。
莫尹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手里捧着本书,余光留意着正在窗前打电话的裴清。
对莫尹,裴清全然信任,他虽然没有对莫尹说什么,但做事也从来不会避着莫尹。
虽然两人距离隔得很远,莫尹也听不清裴清在跟电话里的人说些什么,不过他心里却是十分明了。
毕竟这可是他一手撰写的剧本。
酝酿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他心里纤毫毕现,每一步可能发生的情形都已在他脑海中演练过千百遍。
电话挂断,裴清仍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兀自凝望着窗外。
已经是冬天了,花匠们又在忙忙碌碌地用新鲜美丽的花朵去替代承受不住严寒逐渐凋零的品类。
这世界,竟连植物都要“物竞天择、弱肉强食”。
裴清垂下眼,神情中有几分冰冷的萧瑟。
“裴清。”
温柔的呼唤令裴清回过了神,他看向莫尹,莫尹的眼神很关切,又有些怯怯的,“你怎么了?”
几乎是瞬间,裴清就将刚才心里余下的些许软弱给扼死了,他没有软弱的资格,还有人在依靠着他。
“没什么。”
裴清过去,抚摸莫尹的脸,看了眼莫尹手里的书,转移话题道:“你快要考试了吧,准备好了吗?”
“还可以。”
裴清手落下去握住莫尹的手,“那就好。”
莫尹反握住他的手,有些担忧道:“裴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裴清没有作答,低头亲了下莫尹的手。
“没事。”
*
合作案推了两个月,裴清却是突然向裴竟友提交申请,要把合作案的大权移交给裴明疏。
裴竟友没同意,还有点生气,“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
裴清漠然道:“这不是正好合你的心意吗?”
裴竟友迟了两秒,再想反驳时,他看到裴清脸上滑过了一丝冷笑。
裴清的脾气虽然不算好,但也只是较为冷淡而已,至少对裴竟友也维持了表面的尊重,这样公然类似挑衅的反应,让裴竟友气得当场捂住了胸口。
对裴清,裴竟友一直深觉亏欠,自从把裴清接回家后,他就加倍补偿,比起远在英国的裴明疏,他和裴清相处的时间反而要多得多,可是父子两个关系却总是不够亲近,裴竟友知道他也怪不得裴清,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明疏年纪长你几岁,在国外经历也比你丰富,我让他帮你,都是为了你好。”裴竟友强压火气,耐心解释。
“所以不如干脆交给他,不是更好吗?”裴清保持着冷淡的脸色,“我会配合他,跟着他学习,”他看向裴竟友,眼神清明,“你生什么气?”
裴竟友哑口无言。
他看着裴清,仿佛有些认不出来自己的小儿子了。
“你……不是在赌气?”
“我是小孩子吗?”裴清用裴竟友的话反问道。
裴竟友怔了好一会儿,发觉裴清好像的确是认真的,他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表情变幻良久后,道:“阿清,你成熟了。”
裴清心中不住冷笑。
原来在裴竟友的眼里,他只有放弃去争取他不该有的东西,这才是所谓的成熟。
他虽然选择了某个人递上来的橄榄枝,却是一直都在心里默默地给机会。
给谁机会呢?是给裴竟友,还是给他自己?
裴清也说不清楚。
只是裴竟友的反应显然是已经浪费了一次机会。
果然,他根本从来就不在被选择的行列中。
裴清心中越是愤怒,表面就越是平静,裴竟友和他交谈了一会儿,确定裴清是真心想让裴明疏来主导后,打了个电话叫裴明疏上来。
裴明疏进来时神色淡淡,听裴竟友转达了裴清的意思后,视线立即射向了对面的裴清。
裴清脸色同样也是冷冷淡淡,看上去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裴竟友恍惚间感觉到兄弟两个其实是有那么几分相像的。
“不大好吧,”不出裴竟友所料,裴明疏也出言拒绝了,“临阵换帅,不合适。”
裴竟友微笑道:“没关系,公司内部的事,你们兄弟俩都是一样的。”
听口气,裴竟友是很满意裴清心甘情愿主动让权的。
裴明疏面上八风不动,既没有意外,也没有喜色,他沉吟片刻,想自己最近思绪都被捆在私事上不得解脱,于是也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裴竟友这时才真的高兴了。
因为这样便极其合衬他一开始的心意,自然是皆大欢喜,又说了些鼓励的话后,就让兄弟两人一起出去了。
出了办公室后,裴明疏和裴清互相一眼不看,肩膀对着肩膀,走廊内安静极了。
裴明疏先道:“其实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裴清道:“我怎么做,也不需要你来教我。”
裴明疏笑了笑。
“那么又为什么要用我的方案呢?”
裴清瞬间握紧了拳头,视线冷厉地看了过去。
裴明疏斜睨了裴清一眼,面色淡淡,他不是那种没有风度的人,也想好了不同裴清计较合作案的事情,然而他毕竟是人,不是神,也做不到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
“以后有什么想要的,你可以直说,我不会和你争抢。”
裴清慢慢松了拳头,也笑了笑。
“我想要你离莫尹远一点。”
他说完,转身即走,不去看裴明疏的反应,一直到电梯下到停车场,他才爆发般的一拳砸到了墙壁。
拳头瞬间冒出了血点子,呼吸粗重难言,肉体上的疼痛转移了精神上的被羞辱感,裴清睁着眼睛,看着深色的墙壁,双眼直勾勾地出神。
如果说先前他还存有那么一丝犹豫,现在,终于一点也没有了。
忍让,在某种程度上根本就是“软弱”的代名词。
就是因为他从不反击,所以他们才对他如此不屑一顾。
他们以为他一无所有,才会那样看轻他。
等到他们被他夺去一切的时候,是不是也能维持现在这样的高姿态呢?
在车上,莫尹发现了裴清手上的伤口,他拉住他的手,满眼心疼,“怎么受伤了?”
“没什么,不小心碰了一下。”
裴清说得越是轻描淡写,莫尹就越是能察觉到他压抑下的情绪。
莫尹在心里忍笑,他低头亲了下裴清的伤口,抬眼,眼中不加掩饰的关心,“要小心。”
裴清感觉或许莫尹隐隐约约是知道他在做什么的,但是他依旧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在哪个瞬间,莫尹选择了他呢?
裴清不知道。
但是至少,还有一个人,完全站在他这一边。
裴清低头亲了下莫尹握住他的手。
四目相对,情不自禁地又接了吻。
莫尹双臂缠绕着他,那种全身倚靠在他身上的信任感通过动作传递过来,裴清抱住他的腰,两人在车内相依相偎,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彼此的气息,亲密又安全。
*
合作案原本就有裴明疏的诸多手笔,他来接手恰似物归原主,不过就是团队里的人过分拥挤冗余,不仅有他的、裴清的、还有合达的人,三方人物互有扯皮是常事。
两个公司的合作案执行起来原本就和航行大船一般,速度不是最重要的,稳定才是第一位,幸好裴明疏是掌控大局的好手,合作案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工作的繁忙挤压了他私人的情绪,裴明疏原本就很习惯于克制自己,但他想要麻痹自我时,几乎可以做到什么都不去想。
只是夜深人静回到裴宅,看到那花园背面窗帘紧闭的落地窗时,裴明疏依旧会在原地停驻良久。
也许是莫尹有意躲避,两人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
即使是用餐时间,莫尹也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出现,有的时候是说吃过了,有的时候是累了,还有的时候是不舒服。
佣人说莫尹不舒服不想吃饭时,裴明疏问:“他哪里不舒服?叫医生了吗?”
佣人神情尴尬,支支吾吾,裴明疏这才意识到这只是莫尹不想跟他见面的一个借口。
他原本不是那么迟钝的人,却问出了那样傻的问题,以致于佣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对莫尹到底是什么感觉?
是占有欲,是失去感,还是追求刺激的禁忌冲动?
裴明疏自我分析,越分析,越觉得自己欲望满身,亦是俗人。
只能加倍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
裴明疏处理公事时,一贯高效冷静,不掺杂任何私人的情感,这样用工作去消磨情绪的做法其实很不理性,只是他此时也无可奈何,只能先分清轻重缓急,把自己的心情先强行按下去。
裴清倒是慢慢几乎退出了合作案,成了个镶边人物。
公开竞案的泄露之谜几乎成了一桩悬案,事情已重回正轨,裴明疏也不想再去追究,追究下去也不会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散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