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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蜜语纪(1 / 2)

20、活得很不堪

许蜜语狠狠地愣在门外。

她看着眼前依旧挺拔、依旧英俊的男人, 穿着他一贯爱穿的白衬衫和西装裤,衬衫领口和袖口也一贯地解开了扣子松散着。他好像一切照旧没变,现在却是她眼里最陌生的人。

门内聂予诚的吃惊一点也不比许蜜语少。他看着许蜜语的脸,好半天回不过神, 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一个字来。

他身后的鲁贞贞看到许蜜语, 倒是又意外又掩不住幸灾乐祸地“呦呵”了一声。

她这回倒没穿睡袍,穿着件宽松的连衣裙, 皮肤好得白里透光, 脸上满满都是被福气供养着的胶原蛋白。她光鲜亮丽得像朵花一样,反衬得许蜜语灰皴皴的, 又苍老又无神,像棵快要枯死的老树。

鲁贞贞水灵鲜嫩地站在聂予诚身后,慵懒温柔地开了口:“予诚,别堵门,让服务员进来把房间打扫一下。”

聂予诚回头看她一眼,压低声音轻斥了一句:“你别挑事了!”

鲁贞贞一下沉了脸。她走上前来, 两手叉着腰。聂予诚像是忌惮着她什么,躲开她些, 不跟她硬碰。

鲁贞贞笑起来,笑得阴阳怪气:“我让客房服务员打扫房间,不过就是要她做一下分内的工作,这怎么能叫挑事呢, 是吧, 蜜语姐?”

鲁贞贞故意把蜜语姐三个字叫得甜甜的。

许蜜语看着鲁贞贞,看她放肆地抖落满脸得意给自己瞧。

许蜜语知道, 鲁贞贞在用她们两个人才懂的方式, 向她复仇:你不是说你拿得住我们身旁这个男人吗?可你快看看吧, 你曾经那么得意,现在却要来伺候我、给我打扫房间呢。而这个男人,他现在归我。

许蜜语压下心中的各种滋味。她不允许自己去体会那些滋味到底是什么。

她不允许自己后悔和退缩,她要自己体面地应对眼前这两个人,哪怕她现在的职业身份从他们眼里看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问了声:“请问是需要打扫房间吗?”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如常,可声音里还是有压不住的一丝哑涩跑了出来。

“不用!”

“当然!”

聂予诚和鲁贞贞异口同声,回答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蜜语,你不用进来打扫!”聂予诚走近门口,语气急迫,想让许蜜语赶紧离开。好像他那么的不忍心看她在他们面前展现卑微。

许蜜语木然地看着聂予诚。从他眼睛里好像能看到很深的伤恸一样。而那伤恸他毫不掩饰地呈现着是为了她才起的。

她又去看鲁贞贞。

真奇怪,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聂予诚现在这么忌惮她。她冲他又插起腰,聂予诚迈近的步子就停下了,不敢靠近她、怕伤了她似的。

鲁贞贞靠着这动作无声地制服了聂予诚。

然后她回头,泛起甜甜笑容,告诉许蜜语:“蜜语姐,我要是让你做全套卫生,你该说我是故意难为你了。要不你就帮我擦擦桌子收收垃圾好了。”

许蜜语看看挡在面前的聂予诚,平淡地说:“劳烦您让一下。”

聂予诚站着不动。鲁贞贞走过来拉开他。许蜜语走进房间时,看到聂予诚眉心间挤着一抹痛似的。

她安静地走去抹擦桌子。鲁贞贞走过来,坐在桌子旁边的皮椅里,仰着头看着许蜜语,语气中充满关怀:“蜜语姐,我记得以前你每天除了看剧就是保养皮肤,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保养啊?你的皮肤现在看起来,已经快把你带到四十岁去了。”

许蜜语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不回答她,也不看向她,手脚麻利地挪开桌上的一杯水把桌子擦干净。

她擦完桌子就蹲下去,收拾桌子下面的垃圾袋。

鲁贞贞看着桌上的那杯水,抬手提起杯柄,把杯子端起来。

水杯在经过许蜜语头顶时,鲁贞贞的手一抖。

杯子里的水一下倾洒在许蜜语头顶上。

许蜜语正蹲在地上收着垃圾,突然眼前一花。她闭上眼,感觉到温温的水流和头发一起在前额流淌。

心里转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鲁贞贞在报复她曾经泼出去的那杯水。

睁开眼时,睫毛上还带着水滴。她还是蹲在地上,抬起头去看鲁贞贞。

“不好意思啊蜜语姐,我手抖了一下。”鲁贞贞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温柔又和气地说着毫不走心的道歉。

许蜜语从她的眼底和表情里看到了故意,还有那份就是要在她前夫面前羞辱她的解恨。

许蜜语飞快地想,这时候如果冲动地站起来,也还给鲁贞贞头顶一杯水,自己的工作恐怕就没了。

所以她也报复性地赌一下吧。

赌赌看,刚离婚就和别的女人共筑新鲜爱巢的聂予诚,对她是不是绝透了情。

她还是蹲在那里,转头去看向聂予诚。她知道自己睫毛上正带着水滴,就像挂了泪珠一样。她把眼神摆到受伤怨愤却又隐忍的样子,隔着挂泪般的睫毛,望向聂予诚,什么也没说,却用眼睛把什么都说了。

她发现自己不是没有心机的。用鲁贞贞的方法回敬鲁贞贞,这似乎比回泼她一杯水更加解恨。

许蜜语一下就从聂予诚的眼睛里看到了巨大的痛苦,那份痛苦让他开口斥责了鲁贞贞。

然后他飞快起身去拿了条毛巾回来,拉起许蜜语,当着鲁贞贞的面为她擦被淋湿的头发。

许蜜语想可以了。这样就可以了。聂予诚再对她碰触下去,她要反胃了。

她抬手挡开聂予诚,后退开一步。

鲁贞贞从椅子上站起来,满眼盈泪地泣诉:“予诚啊,你是我老公,我才是你老婆,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对别的女人这么亲近维护啊?”她那副样子已经快要气疯急疯嫉妒疯了。

聂予诚看她一眼,沉着声回了一句:“鲁贞贞,你适可而止吧!”

许蜜语看到这句话让鲁贞贞本来柔弱的表情飞速起了变化。她白净美丽的面庞爬上狰狞。许蜜语觉得心头有了一丝快意。

但她来不及看到最后鲁贞贞是不是要变身大闹。她发现自己被聂予诚蓦地扯了一条胳膊向门外拉,速度不容她反应,力道不容她拒绝。

她被聂予诚拉出门口。但她发现自己不是被赶出房间的——因为聂予诚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他把她拉到门外走廊上,把她几乎是甩到墙壁上。然后他站在她面前,把她阻挡在他与墙壁之间,满面痛苦和疑惑地问:“为什么你会沦落到来这里干这个?离婚时我给你的钱呢?钱被你妈都拿走了吗?你妈你姐你弟弟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他一句紧跟一句地问着,问得好像再多说一句话,就会带出哭腔。

许蜜语笑起来。她笑容里带着嘲讽告诉聂予诚:“你这么关心别的女人,你老婆在房间里都听着呢。”

聂予诚脸上的痛苦更深刻了几分。

他叫着许蜜语的名字,声音喑哑:“蜜语,我把离婚前分给我的那半钱也给你,你不要再做这个了,我看不得你做这个,我看不得……看不得你这么吃苦!”他眼圈红了起来。

许蜜语横下心,不让自己为聂予诚的话所动。出轨离婚后就立刻和小三再婚的前夫,他对旧情展现出的任何不舍都是那么廉价。

“我干吗要你的钱?”许蜜语看着聂予诚,冷静地,也冷漠地说,“这份工作怎么了?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的工作,会比以前给你做全职保姆可耻吗?”

她话音刚落,有人影从刚刚房间里冲出来。

鲁贞贞又端着一杯水出来了,她打算再往许蜜语脸上招呼一回。

在她挥动胳膊的一瞬,聂予诚侧身挡在许蜜语面前。

水泼到他的下巴,他顾不上擦,任水珠淋漓着,看向鲁贞贞问:“你是不是疯了鲁贞贞?”

鲁贞贞眼睛汪起泪,模样柔弱,从嘴里蹦出的话却一句硬过一句:“聂予诚,我看你才是疯了!你敢给她钱,我就立刻起诉她以小三身份侵占我们夫妻共同财产!许蜜语,我好歹叫你一声姐姐,这是我在尊重你,可你再这样就别怪我找你领导投诉你勾引别人老公!”

许蜜语听着这番话,实在忍不住,冷笑起来。

鲁贞贞如今所控诉的,不就是她曾经对别人老公所做的吗?别人贼喊捉贼,她倒是三喊捉三。

再看一眼聂予诚,他一副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左右为难的样子,又着急又无奈又委屈。

许蜜语想,真是可笑。男人怎么总有那么多他不配有的情绪。被他们两口子送入不堪境地的人是她,却搞得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他一样。

下一刻聂予诚脸上终于浮出决然神色。他终于在两个女人中有了抉择。他转头看着鲁贞贞,对她压低声音吩咐着:“你现在,回房间去!”

说着他朝她肩膀抬手,看样子想去推送她进房间。但他想起什么似的,顾忌地把手只在她肩膀上搭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鲁贞贞眼眶通红,声音里都湿漉漉的带上了泪:“你是要推我吗,予诚?那好,你来推我,推啊!你把我和孩子一起推倒好了!”

许蜜语耳中一震。她明白了从刚才房门打开一直到现在,聂予诚都在顾忌什么了。

聂予诚的动作没再冒进,但声音依然强硬。他冷脸看着鲁贞贞,一字一句告诉她:“你,现在,给我进房间去!”

鲁贞贞看着聂予诚的表情,知道她已经把他逼到极限了。她不敢再硬碰硬下去,毕竟这个男人吃软不吃硬。她已经是合法的聂太太了,许蜜语就是个人老珠黄的下堂妻。她就给他们这点空间好了,回头她再慢慢收拾许蜜语。

她狠狠看了许蜜语一眼,进了房间。

聂予诚在她身后把房间门关上。然后拉起许蜜语的胳膊沿着走廊走出一大截距离去,停在一个消防间前。他显然是不想让鲁贞贞再听到他们的谈话。

这里虽然离那个房间都有一些距离,却离电梯口很近,也是通往行政酒廊的必经之路,很容易有人经过。许蜜语想尽快摆脱掉聂予诚,不想跟前夫拉拉扯扯地成为别人眼里嘴里的八卦谈资。

但不管她怎么挣动,聂予诚都不肯松手。他好像从来也没对她这么用力过,几乎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劲头。

许蜜语再次挣动的时候,好像激恼了聂予诚。他一下把她挤到墙壁前,捏着她的手腕抬高到她头顶,把她的手臂和她全都压在墙上。

许蜜语几乎气极,她不懂聂予诚如今还有什么底气和立场可以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

电梯那里传出咚地开门声。

有不只一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听着说话的声音,他们正在走近。看样子应该是往行政酒廊去的。

许蜜语压低声音,语调里几乎有了祈求的成分:“聂予诚,你松开,有人过来了!”

聂予诚喘着气,和她交换条件:“好,但你不能跑!”

许蜜语已经看到有皮鞋尖从转角处转过来。她心急如焚,答应着好。

聂予诚终于松开她的手。但他不肯退开,依然很贴近地站在她面前,喘着粗气。

不明就里的人看到,会以为他正在因为她生气,气到快要不能控制情绪地不住深呼吸。

那些人,走近过来、经过他们、越过他们、向行政酒廊走去。

许蜜语始终低着头。她不敢抬起脸,不敢给这些经过的商务人士们看到她和前夫的丑态。她看着那一双双从眼前经过的亮亮的黑皮鞋,一步一步踩过地毯,就好像一步一步正踏过她的自尊一样,叫她有无所遁形的羞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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