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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报案(2 / 2)

“唉,其实账本是由大姐管着,我也不知道具体的。”

“没关系,把控菜品才是一个酒楼的根本。”薛白随口道。

杜五郎深以为然,干劲愈足。

说话间,两人到了马房。

杜五郎见薛白牵了马,问道:“咦,你不是说不去救你阿爷吗?与我去丰味楼。”

“上元佳节过去了,我才想起没去拜会薛将军,得去一趟。”

“岂有此时去拜会的?你大伯此时该在金吾卫坐衙呢……”

金吾卫衙署。

上午时分,忽然响起一声怒吼。

“功过并罚?我又犯什么过了?将军!这谋逆案可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上次搜杨慎衿别宅也是我带人去搜的……”

“急什么?待杨家兄弟定罪了,难道还能不升迁你吗?”

“怪了,杨钊怎就现在迁侍御史?我看着他只顾拿麻袋装财物,却成了他找出证据,发现杨慎矜亏空太府?我可去他娘的吧!”

“郭千里!你莫要太放肆!”

“我放肆?朝廷做得出来,反倒我放肆了?不论我的功,可以,你们反而表了杨钊的大功,老子不答应!”

“嘭!”

“滚出去!此事你我议论有用否?你既投靠了哥奴,滚去问你主子!”

郭千里大怒,嘴里“咦呀呀呀呀”怪声大叫,终是气得踹门而出。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郭将军?”

“薛郎君?你怎么来了?你可知杨钊迁侍御史了,还占了发现杨慎矜谋逆案的大功……”

“郭将军莫急。”

“我如何不急?!我在武威立下赫赫战功,回长安这些年,已从四品左金吾卫中郎将干到七品中候了,如何不急?急死我了!”

“宦海沉浮是常理,郭将军已到最低谷,往后必能步步高升……”

薛白又安慰许久,郭千里才平静下来。

“薛郎君啊,你方才所说,立功与报功,我虽然没听懂,但觉得很有道理。这些年我一路贬谪,连李太白也为我不平,差就差在这报功上。”

“是,只要补上这点小小的缺漏,郭将军定能成一代名将。”

“那夜在御前也是你提醒我。”郭千里挠了挠头,道:“薛郎君,我有个想法,不如你给我当幕客吧?”

“我给你当幕客?”

薛白微微一愣,哑然失笑。

他倒是没有生气,却大概明白郭千里为何能混成这样了。

“莫笑啊薛郎君,我定不会少你的月俸,往后有你帮我出谋划策,金吾将军我也当得。”

“绝非月俸多寡,我还要入国子监读书……”

“你可以一边为我出谋划策一边读书嘛,我再为你引见李太白,为你增名望,如何?”

“这样吧,郭将军往后若遇到难决之事,随时来问我,但幕客就免了,真不方便。”

与郭千里聊过,薛白由金吾卫引着,进了衙堂,只见薛徽正大马金刀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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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将军有礼了。”

“叫大伯。”薛徽挥退左右,“上元节你不到家里来拜会,跑金吾卫衙门来做什么?”

“是来向大伯求助的,昨日,长寿坊的宅院被人占了,称是家中欠了赌债……”

“我说过不会再管薛灵这些破事。”

薛徽叱喝一声,板着那张威严的脸,最后没绷住,浮出些笑意道:“但你来找我,此事做对了。你一个孩子,遇到这种事除了找我这个伯父,还能找谁?”

“是。”

“提醒你一句,你以往行事太狂了,比我们金吾卫还狂,往后放老实点!”

出了皇城,薛白依旧不去青门酒楼救薛灵。

他驱马而走,去往长安县衙。

午后,长寿坊。

薛灵的宅子在长寿坊的西北隅,长安县衙则在西南隅。

薛白曾来过一次,对这一带不算陌生。

赶到时正是用午膳的时间,他遂在附近寻了个最热闹的小摊,要了碗羊肉汤面,味道却是真好,香而不膻,肉质软糯。

吃到一半,恰见到颜真卿穿着深青色的官袍,带着两个手捧公文的小吏走来。

颜真卿也看到他了,摆摆手示意他莫急着起身。

“老崇,老崇嫂,三碗羊汤,六个饼。”

摊贩是一对夫妇,老崇是个老汉,正在大砂锅边忙活,老崇嫂是个胖胖的妇人,端着碗从桌椅边绕走却是身轻如燕。

“好哩,颜县尉先坐!”老崇嫂与县衙官吏很相熟的样子,“知道县尉公干回来,多舀点羊汤。”

颜真卿抚须而笑,点头致谢。

一名小吏低声道:“县尉,县令只让我们催缴,若我们反过来替他们解释,那就逾矩了,这本就不是一日两日才有的事。”

“那他们能一日两日变出钱谷否?”颜真卿摆了摆手,道:“莫急。”

“等新任京尹坐衙了,岂还能容县尉这般慢慢查访慢慢催缴……”

薛白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忽然回想起了很多。

说来,上辈子在基层待了七年之后,他被借调到县里,在分管政法的四把手身边做事,差不多就是县尉身边这样一个小吏。

这般一想,再看颜真卿,他目光已有些亲切。

“小郎子。”

深青色的袖子在眼前挥了挥,薛白回过神来,连忙行礼。

“你可是来拿字帖的?跟老夫来吧。”

“见过颜少府。”薛白道,“我今日是来报案的。”

“好,可有状纸?”

“有。”

薛白当即从怀里掏出状纸,道:“有人绑走了薛灵,在没有立契的情况下强占了薛家宅院以及宅院内的财物。”

颜真卿接过看了一眼。

那在旁人眼里还能勉强算工整的字迹,在他看来丑得不可救药,但行文的思路却非常清楚。

昨日长寿坊发生的这件事他已听说了,薛灵欠下巨额赌债,抵了宅院,家小都被人赶出来了。

但没人想过报案。

因为没人想过大唐其实是明令禁赌的。

“你便是那‘胡乱拼凑’的薛白?老夫想起来了,在大理寺见过你一面。”

“学生薛白,让颜少府见笑了。”

上元节御宴上的事,颜真卿已听说了,知道薛白攀附虢国夫人巴结权贵之事,另外还听说,杨慎矜案此子也参与其中。

却没想到一见其人,眼神中不见谄媚,只有坚定。

这少年……只认最终目的,而不问道途泥泞。

“你历经诸事,今日还能想到要循法报办,而非再去借势。”颜真卿叹息,“也算是不错。”

“只要能以法办,学生必循法而为。”

颜真卿问道:“倘若不能以法办,又如何?”

“看情况,看根由上是我错了还是天下法错了。若我错了,也是循法而已。”

薛白不愿交浅言深,点到为止。

颜真卿偏要再问。

“若天下法错了呢?”

“改。”

简促有力的一个字,颜真卿忽走了神。

他想到了在这县尉任上所见,大唐均田与租庸调的崩坏,朝廷的修修补补乃至于变本加厉。

从未见谁敢对这些碎裂的痕迹,坚定地回应一个“改”字。

这是盛世,不用改,且谁都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