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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红尘(1 / 2)

这次之后,黄壤再也没有见过第一秋。

眼看着时间渐渐过去,五月末,她终于将双蛇果树苗交了上去。她所交的株数颇多,然而师问鱼也并未召见她。只是令福公公送她回仙茶镇。

黄壤走的那天,天气晴好。阳光如金色的披纱,遮覆着整座宫宇。福公公头前领路,带着她和戴月一起穿过宫道。

就在远处的阁楼上,站了一个人。

黄壤知道,但她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故意放慢脚步,用很长的时间,行经这段小道。这人世颓唐,岁月漫长。总有一些夜晚,没有星星和月亮。

而漏夜独行的人,只能坚强。

遥远的闻经阁上,第一秋手扶着栏杆,向此而望。

他身披黑袍,袍服宽大又连帽,将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他躲在这团黑暗之后,如同不能见光的怪物。

远处那个人影,越来越小,终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宫道尽头。第一秋紧握着栏杆,垂下头,又看见自己紫黑色的手。

“你应该好生静养,而不是出来乱走。”一个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第一秋背脊一僵,他想要下跪,但双腿根本就跪不下去。他只好说:“微臣……参见……”

“免了。”来人一身黑白相间的道袍,手挽拂尘,正是皇帝师问鱼。比起皇帝,他更像一位得道神仙。他缓步走到第一秋身边,同样向下眺望。

“朕知道你们这些日子受苦了。”他字字平静,并不见多少悲喜,“但是你抬头看看,这万里河山。锦绣之下,多少枯骨。”

他抬手,轻轻按在第一秋的肩上,说:“如今仙门势大,朝廷势微。民心所向,皆在仙门。我等若不求变,迟早被这头猛虎吞噬。而自古及今,任何变革,都需要代价。”

第一秋终于问:“所以,我们所有人,都是代价?”

师问鱼松开搭在他肩上的手,道:“你们是朝廷之柱石。只有改变你们的体质,司天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对弈仙门。而放眼天下,没有比虺蛇血更好的宝物。”

第一秋注视他,企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为人父的悲悯。可是没有。

“父皇。”第一秋重拾了这个称呼,问:“那些死在圆融塔里的人,你有看过他们一眼吗?他们都是你的亲骨肉,你有想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吗?”

师问鱼并没有看他,只是道:“朕之血泪,已然尽付与天下。”

所以,你没有。

第一秋垂下视线,师问鱼说:“你早晚会知道,朕是对的。朝廷不能统御仙门,就必须有实力对抗仙门。否则何以稳固江山?好生歇着吧,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整个民生社稷。”

说完,他转身离去。

第一秋安静目送,春寒料峭而来,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血毒发作,他浑身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若万蚁撕咬、若烈火焚身。

他倚着栏杆滑坐在地,静默地蜷缩成一团黑影。

仙茶镇。

黄壤带着戴月返回黄家时,恰好师问鱼的打赏先她一步送到了黄家。黄墅迎出来,喜笑颜开:“还是我的小十有本事。人还没回来,陛下的赏赐就先到了。”

黄壤哪还不知道他的性情?她当即向黄墅盈盈一拜,道:“女儿哪有什么本事,还不是爹爹教导有方?”

黄墅哈哈一笑,随即道:“这两年我儿将育种的功劳都让给戴月,为父就十分奇怪。原来吾儿竟有如此高招。如今你力挽狂澜,陛下和八十六殿下,想必都满意得很吧?”

一旁,戴月低下头,似乎听明白什么,眼里都是衔恨。

五年来,黄壤让她扬名,原来就只是将自己当作踏脚石?!但若仔细想想,这是很有可能的。黄壤这个人,素来便是个重名利的。她哪有这么好,白白便宜自己?

原来,竟然是等着自己当众出丑么?

她暗自咬牙。

而黄墅接着道:“怎么样,八十六殿下有没有奏请陛下,你们几时完婚?”

黄壤挽起他的胳膊,哪怕心中再厌恶,脸上的笑却甜美温婉:“以爹爹的才智,何须在意仙茶镇这弹丸之地?阿壤是爹爹的女儿,自然也心存远志。爹爹且宽心,女儿有更周详的打算。”

“你不打算嫁给八十六殿下?”黄墅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你莫不是疯了心?如今除了朝廷,还有谁能将仙茶镇分封给黄家?!你别以为翅膀硬了,若没有我点头,你什么也不是!”

他眼里透出一股凶狠之意,黄壤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爹爹说得哪里话!女儿便是出嫁,也总要待价而沽。如今除了朝廷,还有另一个人同样出得起高价。女儿只有一个爹爹,日后受了委屈,除了爹爹,还有谁能为女儿作主?女儿不是愚钝之人,岂会忤逆爹爹?”

她这番话倒是顺了黄墅的心,黄墅哼了一声,道:“算你明白。对了,戴月这个贱婢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外面已是闲话四起了。昨日倒是还有一户人家愿意买下她,依为父之意,不若就将她发卖了。”

一旁的戴月听得脸色发白。她们这样的人,在黄墅眼里比牲口都不如。如今眼看她名声受损,黄墅唯一想到的事,就是赶紧将她卖个好价钱。

以至于他连想将戴月卖给谁都没有提起。

黄壤听了,却只是微笑,劝道:“爹爹,戴月的事,女儿自有打算。必不会叫爹爹吃亏。”

黄墅听她又有意反对,顿时道:“你出去了这一趟,却是越发有自己的主意了!你倒是说说,如今这局面,还有谁能供你图谋?”

黄壤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名字。

“谢……他啊。”黄墅眉头微皱,又看向自己的女儿。黄壤目似春水,眼波流转。黄墅想了一阵,大抵觉得划算,道:“你若有主意,大可一试。不过八十六殿下那边,你也得吊着他。省得两头空。”

这样的话,哪似父亲教导女儿的?然而他说来却是理所当然,毫不遮掩。

黄壤轻扶着他往屋子里走,道:“这是自然,父亲尽管放心。”

正厅里,十几口箱子摆放整齐。黄墅一见,顿时有些心喜。他打开其中一个,里面一片金光泼出,映得他人如镶金。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一排的金锭。

黄墅心情大好,便也不再计较方才的事,挥挥手道:“这些天你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黄壤知道他不愿让自己看见师问鱼赏赐之物,识趣地福了一福,转身出去。

行至正厅外,有差官托了个小箱子上前,道:“十姑娘,这是监正大人交给您的。”

啊,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黄壤脸上的笑意便真实得多。她接过箱子,向差官道过谢,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的,都是珠绳。这整整一小箱,不下几百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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