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自己送上门去任人宰割?!”严妈妈又气又急,喝令门外的两名杂役将相思拦住,“你来我这淡粉楼三个多月,早就有不少客人想要梳弄了你,俱是被我好言好语给拖延了过去!我图什么?还不是想给你找个位高权重的贵人,靠着大树好乘凉,也不枉你这俏丽模样!眼下你要是真去那里,被高焕强占了清白,可不是让我的一番心思都成了灰?!”
“姐姐命都快没了,我还死守着清白做什么用?!”相思咬牙想要冲出水榭,却被杂役死死拦住。严妈妈正欲上前将她拽回,宿云池曲桥上有小厮急急忙忙奔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穿绿色官服的瘦小老者,居然是隶属礼部的奉銮。
这奉銮一职只不过区区九品末流,却是专管教坊司的,故此严妈妈一愣,便挤出门侧迎上前去笑道:“张大人怎么来我这淡粉楼了?有什么事差人来说就好……”
张奉銮头发都花白了,生就一张愁眉不展的脸,如今更是连连叹气。“还不是轻烟楼李妈妈过来哭诉了馥君的事情,我只能去高千户府上赔罪求情……”
相思紧张得扶着门扉,急切道:“大人,我姐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张奉銮咂了咂嘴,背着手道:“没见到,不过……”他打量了相思几眼,“你就是相思?之前在轻烟楼里想拦住高千户的那个?”
相思怔怔点头,张奉銮皱着双眉道:“既然这样,就跟我走吧。”
“张大人要带她去哪儿?”严妈妈惊诧发问。
张奉銮咳嗽一声,摆正神情:“本官是奉高千户之命来带相思走的。”
相思一惊,严妈妈当即寒了脸:“馥君已经被他抓走,现在还要抢我的相思?!张大人您好歹也是朝廷官员,这教坊司事务都由您管,怎么就帮着他来要人?”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张奉銮一张老脸涨得发红,他一辈子谨小慎微,可是这把年纪了还只混迹于官场边缘。之前去千户府后已被嘲讽个够,眼下看到严妈妈都敢对自己大呼小叫,不由得气往上涌,沉声呵斥:“高千户是看馥君伤势不轻,才想将她给放回来,但需得她妹妹再去当面赔个礼才行!”
这番话不仅严妈妈不信,就连躲在门边的春草也抓住相思的手,小声道:“他才没那么好打发……”
相思却紧抿了唇,过了片刻道:“我跟张大人走。”
“糊涂东西!你这一去可是自己断了前途!”严妈妈顿足。相思朝她下拜,神色沉寂:“妈妈,我心里明白得很。我那所谓清白,也无非是留给妈妈看得上的贵客,与待价而沽的货物有什么区别?妈妈现在痛心,等过些日子再收进年少美貌的姑娘,自然又会将怜爱转到她身上。淡粉楼中旧人去新人来,何愁找不到比相思更绝色的佳丽?但对于我而言,姐姐的性命才是无可替代。”
言罢,也不管严妈妈痛骂哭喊,跟着张奉銮便出了淡粉楼。
门前已有马车等候,她硬着心肠登上车去。车夫一扬鞭,车轮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很快便驶离了烟花风月地。
*
马车经过繁盛的东长安街,雨势将止,一切喧嚣又起,却只恍惚地存在于帘外的遥远世界。
她的目光定在不断晃动的车帘一角,原本以为会胆怯惊惶,可不知为什么,坐在昏暗车中的自己居然失去了害怕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不到半天的时间已经历太多,惊恐与无助,失望到绝望,如即将溺水沉没的人一次次试图抓住浮草,却最终指间空空,什么都留不到。
……
街边的叫卖声渐渐远去,马车驶过一条条胡同街巷,横穿整个北京城后,最终停在了西城咸宜坊某处。
她在车内怔坐了片刻,被人拉了下去。
高墙大院朱红门,巨大的石狮高踞左右,含着蔑视似的朝着她怒目以对。不知何处传来幽远钟声,她茫然回望,沉云下烟雨中,巍巍皇城笼着濛濛灰霭。
风卷过裙裾,秋意将起。
*
风雨后的庭院落叶遍地,相思独自站在堂前。张奉銮自从进了高府便跟着仆人去见高焕,可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其回来。有仆妇在一边打扫院子,她默然看着,竟觉这样的生活也比自己要好上百倍。
檐角渐渐不再滴落雨珠,她站得双腿僵直了,忍不住问走过的丫鬟,高千户什么时候才会过来。丫鬟看看她,说是他正在后院招待客人,也不知何时结束。
相思正忧心间,忽听得斜侧谈笑声起,转身一望,身着华服的高焕与另一矮胖微须的中年男子正往这边走来。张奉銮则紧随其后,远远的朝她递眼色。
她沉住气,站在台阶下朝着高焕行礼,“千户爷。”
高焕之前被馥君刺伤了腿部,走起来还是一瘸一拐,到近前瞥她一眼,唇边带着冷笑之意。相思鼓起勇气道:“千户,先前是我们不对,如今相思已经知错……请您让我见见姐姐……”
“急什么?!在我府中了难道还能跑掉?”他冷哼一声,拂袖进了厅堂。张奉銮只得跟上前弓着腰求情:“千户说要带个姑娘来,现如今相思自愿替代馥君,千户是不是能将受伤的馥君放了?她毕竟也是教坊司的人,要是真出了事情,礼部查核起来下官也不好交代……”
高焕在仆人的搀扶下坐在檀木椅上,指着自己的腿,扬眉厉斥:“这可是你们教坊司的姑娘干的好事!再往上几寸,爷的下半辈子就废掉了!官妓行凶刺伤锦衣卫千户,这样的事情要是真的报了官,那可是得至少杖责三十!张奉銮,我看你这芝麻大的官职也别要了,趁早回乡养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