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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2)

裴沐珩回到书房,赶车的暗卫在门口回禀,

“属下将少夫人送去了城阳医馆。”

裴沐珩轻轻嗯了一声,只当徐云栖有要紧的亲友患病,并不曾多想,也没有多问,他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

“去请父王过来。”

酉时末,鹅毛大雪嗡嗡地往下落,不消片刻,书房外的庭院已覆上一层薄雪。

裴沐珩低磁的嗓音隔着琉璃窗缓缓传来,“已查出通州知府陈明山,暗中将发霉的粮食送入粮仓,将新运的漕粮替换出,流入市面。”

熙王坐在南窗炕头,双腿盘在炕上,手中捏着一方小印皱眉问,“那些霉粮哪里来的?”

裴沐珩修长的身影立在桌案前,眸光漆黑深长,“通州当地粮庄,牵涉的粮庄有十几家,目标太分散,刘越身负皇命查案,被人盯得紧,不方便施展拳脚,我已遣人暗中助他。”

话落他唇角微微一掀,露出一丝嘲讽,“陈明山以极低的价格将霉粮购入粮仓,再高价将漕粮售给当地粮庄,从中赚取巨额差价,那些粮庄掌柜一来讨好了当地父母官,二来呢,也减少一部分损失,两厢皆得了好处,是以瞒的死死的。”

熙王出身军旅,曾是战场上号令三军的主帅,平日深受缺粮短银的痛苦,最见不得朝中鼠蚁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听了这番话脸色发黑,“只要是人做的,便能寻到蛛丝马迹,珩儿,务必将此案查清楚,给前线将士一个交代。”

裴沐珩目光复杂看向他,盯了他一会儿,无奈问,“父皇当真以为陈明山有胆子在京畿要地做这等欺君罔上之事?”

熙王参悟片刻,心里顿时透亮,旋即眉头皱死,重重拍了拍小案,

“这些杂碎!”

“大兀铁骑在城下耀武扬威,边关十四州百姓水深火热,他们却只顾窝里斗!”

裴沐珩似乎不屑听这些发牢骚的话,只道,“陛下年事已高,恐也就这两年了,底下人动作多也寻常。”

熙王问道,“你觉得是谁?”

薄光打在裴沐珩棱角分明的侧脸,拖出一片残影,他深邃的双眸幽微难辨,“我觉得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拿出证据来,年关将近,六部转如陀螺,通州的事恐慢慢淡出朝野……”

熙王不待他说完,急道,“那可不行,必须将此案昭然天下,以儆效尤,绝不许寒边关将士的心。”

裴沐珩修长手指轻轻搭在桌案,语气无波无澜,“既如此,我便投石问路。”

“你打算怎么做?”

寒气从窗缝里滋滋往里冒,沁入裴沐珩的双眸,他语气却是清缓温沉的,“冒其中一粮庄之名,指认陈明山欺压商户攫取利润,来京城敲登闻鼓,登闻鼓一响,天下皆知,这个案子谁也盖不住了……”

熙王深吸一口气,担忧地看着儿子,裴沐珩那张清隽的脸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悠闲,

“珩儿,熙王府在朝中没有奥援,此事你务必手脚干净,决不能叫人查到咱们头上来,你晓得,你皇祖父不待见我,一点风吹草动,为父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裴沐珩被这话挑起了一些情绪,语含嘲讽道,“朝中十几个皇子,哪个都比咱们熙王府有权有势,东宫那位怀疑到谁头上都不会是你我!”

话落,他目光灼灼盯着熙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您被皇祖父所厌弃?您还不肯说吗?”

裴沐珩自出生,便知皇帝十几个儿子当中,最不待见熙王,即便熙王勇猛善战,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皇帝依旧对他不咸不淡,是以朝中大臣纷纷站队,却无人来烧熙王府的冷灶。

后来直到裴沐珩崭露头角,入了皇帝的眼,熙王府处境方有改善,可也好不了多少,裴沐珩不死心,暗中查其渊源,却发现早在熙王十岁那年便得罪了皇帝,是何缘故,至今无人知晓。

三十年前,一个十岁的少年能犯什么事,让一代帝王含恨至今?

裴沐珩眼看一贯豪气干云的父亲面色慢慢变得颓然却始终一言不发,他失望地叹了一声。

烛火呲呲作响,书房内沉默了好一阵,许久,熙王抬起眸,看着儿子讪笑,“珩儿,是为父连累了你。”

如果不是他,皇帝也不会为了防着熙王府,而随意给裴沐珩指一门不起眼的婚事。

皇帝欣赏裴沐珩,却是要他做纯臣。

熙王怕儿子生出妄念,劝道,“你才华出众,深受皇帝器重,不管是太子还是秦王,都想拉拢你,将来你必是一代干臣……”

裴沐珩听了这话,面色没有半分反应,“时辰不早,父王回去歇着吧。”

他亲自将父亲送出院门,又折回书房,立在廊庑下久久没有进屋。

寒风穿过树林,发出飕飕的啸声,仿佛是暗沉天际下的一丝孤鸣。

黄维提着一盏琉璃风灯,躬身立在他身侧,劝道,“主儿,风大,您进去吧……”

裴沐珩一动不动立在廊柱侧,揽了揽宽袖,露出一截干净有力的手臂,伸出来去接那大片大片的雪花,雪朵触手即化,寒意慢慢沁入掌心,他自岿然不动。

黄维眼睁睁看着他手臂慢慢冻得发白,急道,“大雪漫天而落,您屈屈一臂,如何横臂挡车?”

裴沐珩一手负后,反而将手臂抬得更高,眼底的锐芒似要划破头顶那片阴霾。

他偏要扭转乾坤。

*

大雪连着下了三日,直到腊月初一方放晴。

每月初一十五当去锦和堂请安,徐云栖也不例外,裴沐珩上回既然替她张目,她也得有个态度,不管熙王妃见不见她,今日她得去一趟锦和堂,以尽礼数。

这一次倒是出乎徐云栖意外,王妃身边的郝嬷嬷笑盈盈将她请了进去,跨入东次间时,大嫂谢氏与二嫂李氏也在,徐云栖来的晚了一些,便在末端为熙王妃请安。

熙王妃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浅浅嗯了一声,后来见徐云栖站着不动,又道,“坐吧。”

徐云栖坐在李氏下方。

谢氏拿着一手账目正在讨熙王妃示下,李氏便回过眸来与徐云栖说悄悄话,

“我真是羡慕三弟妹,三弟在王妃跟前为你说话的事都传开了,瞧,咱们出府一趟不容易,你却是来去自由,说到底,还得是男人能干。”

徐云栖自然听出李氏话里话外的酸气,她无意于跟任何人结怨,也不屑于与她们逞口舌之快,她语气和软,

“实在是我娘亲前段时日身子不适,我十分担忧,遂出了几次门,往后也会注意,当然,若二嫂平日有需要捎带的,可以告诉我,我顺路时便可帮你捎回来。”

李氏神色一亮,方才那点妒忌化为喜色,“果真?”

熙王妃将老大老二压的死死的,连着她们这些做媳妇的也讨不到好。

徐云栖笑着点头。

李氏再一次打量徐云栖,徐云栖面上总是笑吟吟的,很好欺负的模样,

还真是个傻子,她在酸她她都不知道。

李氏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反而没了兴致,索性亲昵地挽着徐云栖的胳膊,“成,那下回你出门,知会我一声。”

关系无形就拉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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