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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茉喜的他与她(1)(2 / 2)

茉喜把小拳头大的银球往兜里一揣,一声不吭地跟着凤瑶出了门。银球不是银球,是锡箔纸包着的巧克力球。凤瑶方才没主意哭唧唧时,像是茉喜的妹妹;如今不哭了,她又成了茉喜的姐姐。做姐姐的没少给茉喜零嘴吃,因为知道茉喜馋。

万嘉桂没仔细听她的话,只怔怔地抬眼看着她的脸,因为她的脸上有笑容,并且是欢天喜地的笑。他先前可不认识这姑娘,认识之后也没给过这姑娘任何好处——好处没有,好话几乎也没有,麻烦倒是添了一堆,那这姑娘笑的是哪一出?

茉喜欢天喜地地溜向了自己那一处小小冷宫,越是走得近,一颗心跳得越慌越乱。及至进了院子又进了屋,她往里屋一瞧,登时笑了——万嘉桂还在,正在龇牙咧嘴地往脚踝上搽药酒。

万嘉桂东倒西歪地进了里屋,屋子里到底是比外头暖和,最起码没有寒凉的晨风。未等他把屁股坐稳,茉喜弯腰抬起他的左腿,把他的伤脚放到了炕上,又从兜里掏出了那只小小的药酒瓶子。把药酒瓶子往万嘉桂面前一递,她开口说道:“你自己搽药,我再出去一趟。放心,用不了三五分钟我就回来!”

她笑了,万嘉桂可没笑,“你跑哪儿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好家伙,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心惊肉跳,这要是忽然有人闯进来看见我了,还不得把我当成流氓捆起来?”

茉喜挣扎着腾出一只手,在万嘉桂的后背捶了一下,“你快点儿跳!我要架不住你了!”

茉喜掏出巧克力球,撒欢似的往万嘉桂怀里一扔,“给你的,是巧克力。”

万嘉桂终于成功地跳进了房内,“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一点姑娘气也没有?”

万嘉桂拿起银球掂了掂,然后往炕边上一放,“我这么大的人了,还吃这个?你自己留着受用吧。”

茉喜挣扎着仰起头,偏过脸,翻着大眼睛骂人,“姑奶奶吃之前,先拿开水把你烫个七成熟!”

茉喜忽然有了疑问,“你多大了?”

万嘉桂一抬自己那只脚踝红肿、脚趾青紫的左脚,“好胃口,你就从我这只脚开始吃吧!”

万嘉桂仰起脑袋望向了她,“二十三。”

茉喜像牛似的,几乎要一路顶着他往前走,“我是孙二娘,第一个先把你吃了。”

茉喜算了算,然后坐到他面前说道:“那咱俩就差六岁,不算多。”

万嘉桂很艰难地从房后绕到了房前,“你要是孙二娘倒好了,我也算是在北京城里有了靠山。”

万嘉桂听她口风不对,“这怎么还算起岁数了?亏得我是个正人君子,要是换了个人,一听这话立马就得想歪了。”

茉喜当即做了反击,“我要是像你这么高,我成孙二娘了。”

茉喜圆睁二目,眼梢挑着,黑眼珠很大,瞳孔里面闪烁着笑意与光,“那……那你有媳妇了吗?”

万嘉桂单脚跳跃前行,且跳且答:“不是我夹你,是你个子太小了。”

万嘉桂盯着她,面无表情地答道:“没有。我这一生是要先立业、后成家!”

话音落下,两人开始齐步走。走了没有几步,茉喜发出了微弱的抗议:“万嘉桂,你走就走,夹我脑袋干什么?”

茉喜扭头望向窗外,自顾自地笑了,笑得很大,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万嘉桂一手扶着茉喜,一手扶了墙,巍巍然地起了立,“茉喜姑娘,谢谢你了。”

凤瑶要结婚,她不高兴,即便不是嫁去倭瓜家里,她也是一样的不高兴;万嘉桂是光棍一根,她也高兴。她自小孤独惯了,所以暗暗地总希望自己所喜爱的人也全是孤家寡人,非得跟自己好不可,离了自己就成光杆司令。

老张不知道茉喜这话有几分真假,也懒得管,由着茉喜往里进。而茉喜揣着那一小瓶药酒直奔了自己的小院,进院之后先给院门上了门闩。然后直奔了房后,随即刹住脚步,对着草堆上的万嘉桂长吁了一口气,直接伸手去搀扶他,同时又小声说道:“算你有点儿好运气,药酒我买回来了,好不好使不知道,反正就这一样,不好使也没别的了。”

万嘉桂依然审视着她,越审视越感觉茉喜是个美人,不过这小美人敢说敢干,未免太剽悍了一点。

茉喜做了个天真烂漫的表情,笑得又露白牙又眯眼睛,“我那天在院后看见一只小花猫,可好看了。今早儿起来又瞧见它了,我就想追。这不,一路追到街上,到底是没撵上它。”

“你笑什么?”他开口问道,“我怎么看你不是好笑?”

听了茉喜的话,老张愣了愣,随即笑了,“那可能真是我眼拙。大清早的,您出去干什么?”

茉喜摇摇头,不回答。伸手从万嘉桂手中夺过药酒瓶子,她向后退了退。万嘉桂先还没反应过来,及至看她把药酒倒进手心里互相搓了,这才骤然红了脸。

对待老张,茉喜从来都是一口一个您。因为老张和别人不一样,老张虽然明知道她的身份来历,但总像是还愿意高看她一眼。不方便喊她小姐,但是也不叫她丫头,老张自己折了个中,称她是姑娘。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茉喜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敬老张,纯粹只是为了老张对她的那几分客气劲,虽然老张是个老好人,一贯是对谁都客气。

“不用你。”他调动了左腿往一旁躲,“我自己就行。”

茉喜理直气壮地答道:“就刚才呀!您八成是没留意,我是跑出去的。”

茉喜不听他的。她喜欢万嘉桂,就要竭尽所能地对万嘉桂好。这好来得很纯粹,她对凤瑶还时常存着利用之心,对待万嘉桂却是一片赤诚——人这东西是说变就变,在此之前,茉喜从来不对任何人赤诚。

凌晨的天色是说亮就亮,这回茉喜没再爬墙,而是径直走了侧门回家。侧门之外已经有人在扶着大笤帚扫院子,正是看门的老张。老张五十多岁,是个油光满面的和气人。忽见茉喜从外面回来,老张惊讶地问道:“嗬!姑娘,您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小心翼翼地把手掌覆上了万嘉桂的脚踝,她忽然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茉喜明知道自己那小院儿除了凤瑶之外,是八百年都不会有人主动进的,可如今她做贼心虚,两只脚还未跑到药铺,就已经是归心似箭。及至当真敲开铺门买了药酒,她攥着那脖细肚圆的小药酒瓶,气沉丹田地逼着自己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万一跑快了摔了跤,碎了瓶子可就坏了。